浅谈路遥《平凡的世界》的艺术特色
浅谈路遥《平凡的世界》的艺术特色
宜春学院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张秋艳
指导老师：朱会生
摘要：《平凡的世界》自发表以来，虽然在评论界一直不是很受重视，但是在读者间却广为流传。在当代一些读书调查中它也一直位于新时代小说的前列，而且经久不衰。《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的作品，它描绘了一个我们身边的平凡而悲壮的世界。它以现实主义手法，采用“无榜样”意识给我们全景式地描绘了中国从1975年到1985年近10年间城乡社会生活巨大历史性的变迁。它描绘了我们周围存在或曾经存在的一个平凡的世界，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划了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劳动与爱情，奋斗与拼搏，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的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通入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关键词：现实主义平凡悲壮历史变迁
一、《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
现实主义是指通过典型人物、典型环境的描写反映现实生活的本质的一种创作方法。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是提倡客观观察现实生活，按照生活本来的面目精确地进行描写，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
现实主义的第一个特征是它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即它是重现实的。路遥在创作《平凡的世界》时，就具有现实主义创作精神，是重现实的。《平凡的世界》它正视了现实，并忠于现实，反映社会生活，紧密地结合了人生。它没有回避现实，而是不论它的美与丑，好与坏，都如实地描绘了出来。竟如巴尔扎克说的：“我搜罗了许多事实，又以热情为元素，把这些事实如实地摹写出来。”为了能使作品能真实地描绘现实生活，作者为此进行了许多准备。路遥写作《平凡的世界》从1982年到1988年历时6年，其间作者为搜集事实进行了不少的工作。作者首先进行了一个大量的读书过程，作者在此其间除了阅读了古今中外大量的长篇小说外，对于其它的杂书如理论，政治、哲学、经济、历史、宗教等著作也进行了阅读。另外对农业、商业、工业、科技等书也做了必要的研究。作者在历史背景材料方面的准备也是非常认真的，作者认真地查阅了1975-1985年十年里的报纸，并通过各种关系对当时的各种文件与有关重要材料进行了搜集。为写平凡的世界，作者所有的文学活动和其它方面的社会活动都基本上不再参与，生活处于封闭状态。为了使作品能全景式地反映当代生活，作者提上了行囊开始在生活中奔波。对一切生活中的东西都感兴趣，乡村城镇、工矿企业、机关学校、集市贸易；国家、集体、个体；上至省委书记，下至普通老百姓只要能去触及，就竭力去触及。
路遥《平凡的世界》不仅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而且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在现代主义横行的当时，毅然选择了现实主义来创作这部作品，而且打破了传统的创作规则，采用了“无意识”手法来塑造其中的人物形象，充分显现了这部作品的伟大。
路遥作为一个农裔城籍的作家，对于中国从1975年到1985年的农村、城市生活都有着深深的体悟，并且这种体悟让作家产生了一种要把它表达出来的冲动。所以，他没有在《人生》的鲜花与掌声中停顿下来，而是选择了挑战与自我超越。作者认为“作家的劳动不仅是为了取悦当代，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待”。竟因为作者有此信念，所以路遥在当时中国的文学形式发生巨大变化，各种文学思潮席卷全国的局面时，毅然选择了用现实主义来构建这部文学巨著，并且为此下煤窑，走乡村，处陋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在现代主义横行的当时，选择了大多数人认为已过时现实主义，无疑让自己陷入一种孤立的境地，但作者认为“孤立有时候不会让人变得软弱，甚至可以使人的精神更强大，更振奋”。作者面对着个人对群体的挑战，仍然坚守着现实主义的岗位，作一个现实主义坚定的守望者。作者说自己是在进行一次命运的“赌博”，而赌注是自己的青春与生命。作者为此花费了毕生的心血，并且赢得了这场“赌博”。
作者直言自己的导师是柳青和外国文学（主要是苏俄和法国文学）。柳青是路遥为文和为人的老师，他的《创业史》代表了一个时期中国当代文学的最高成就。但路遥的创作风貌又没在盲目地跟从柳青，而是有所发展，最根本的发展在于典型的差异。柳青对典型人物和典型性格作了概括“人物的社会意识的阶级特征，社会生活的职业特征和个性特征，互相渗透和交融形成了某个人的性格，就是典型性格”。尽管柳青笔下的人物形象，时时突出他的观念，但我们只能说它的典型观是从共性出的典型观，其创造的典型的途径是“阶级性+职业特征+个性”的加法。路遥的典型却并没有如此明显，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一文中提到《平凡的世界》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中没有明显的反面形象。读者不能明显地区分出好人或者是坏人，也就是说作者打破了传统文学上塑造人物形象中非甲则乙的现象，而是让读者在急忙中分不清好人还是坏人，变成“非甲非乙”的局面，即采用了“无榜样”意识。所以《平凡的世界》不仅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而且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
《平凡的世界》作品本身再现了历史，敢于正视现实，忠于现实，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平凡的世界》真实逼真地描绘了农村历史的变迁。路遥在这部作品中再现1975年到1985年中国北方农村历史性的变迁，作品中每一个农村生活场景无不让人想起当时或我们现在所处的农村生活现实。如批判大会孙玉亭的慷慨激词，群众的满不在乎，不正相光棍汉的酸眉醋眼，胆大的恋爱者的混水摸鱼，眉来眼去无不惟妙惟肖。偷水事件中田福堂的老谋深算，孙玉亭的政治热情、金俊武的稳重周全，由于金虎兄弟的自私贪婪，最终酿成的悲剧无不符合农村的社会现实。在修筑水坝时，金家人恋土情结与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热潮的矛盾，在田福堂的精于世故中终于金家人不得不屈服，这也反映了在中国农村中伦理道德与政治风波巨大的影响。诸如以上的种种的农村社会生活无不引起读者的共鸣。
《平凡的世界》对于人物的心理活动进行了必要而细腻的描写，符合了人物的身份。例如孙少平由于贫困而过份的自尊的描写。“他在眼前环境中是自卑的，虽然他在班上个子最高的，但是他感觉他比别人低了一头。而贫困又使他过份地自尊。他常常感到别人嘲笑他的寒酸，因此，对于一切家境好的同学，内心中有一种变态的对立的情绪。就说现在吧，他对那个派头十足的班长顾养民，已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对于这一段由于贫困而过分自尊的描写，相信每一个曾经经历过的人都有同感。曾有心理学家说，少年人自卑的症结是太自我为中心了，觉得别人都在注意自己。因为作品中的孙少平是一个顽强不屈，敢于奋斗拼博，追求精神美好的人，所以他会更加地认为别人在注视着他，所以他由于贫困而自卑，由于自卑而过分自尊的情形会比别人更强，所以他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感的情绪。上述种种也充分地显现出作者对人物心理的把握是有分寸，符合客观现实的。
《平凡的世界》作者在写作中追求了细节的真实，对生活进行了精细的描写，具有强烈的生活气息和高度的逼真感受。作者在作品中非常细腻地描写了精美的细节：如孙少平在拿自己的黑馍时的情景。“他径直地向饭场走过来，现在可以断定，他就是来拿这几个黑面馍的，……他直起了身子，眼晴不由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脸盆里瞥了一眼，他瞧见了乙菜盆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房上的檐水滴答下来，盆底的菜浸汤四处飞溅。他扭头瞧了瞧；雨雪迷茫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他很快蹲下来，慌得如同偷窃一般，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碗里舀。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像炸弹声一样令人惊心，血涌上他黄瘦的脸……”6一个由于家境贫困而不能吃与其它同学一样一份乙菜的学生，在饥饿的诱惑下不得不做一件自己觉得很丢脸的事，所以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瞥了一眼，瞧了瞧，很快蹲了下来，如同偷窃一样，嘶啦声像炸弹一样，这些细节的描写都充分地表达了主人公孙少平内心世界，悲凉处境。
《平凡的世界》的取材脱胎于路遥与其弟王天乐的真实故事，作者在《平凡的世界》写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就曾说过孙少平等于取材于其弟王天乐的本人的经历。所以《平凡的世界》必然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
二、《平凡的世界》描绘了一个平凡而悲壮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描绘的爱情故事是平凡与悲壮的。平凡的生活其实本如此，难得称心如意。人们常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平凡的世界》中也的确再现了这个平凡的世界的徬徨与失落，高兴与悲壮。孙少安与田润叶的爱情，两人都明明喜欢上对方。但是孙少安对田润叶是爱而不娶，而田润叶对李向前是嫁而不爱。孙少安作为中国千千万万村落中一个平凡的农民，虽然有着顽强拼搏的精神，
比较现代的想法，但是却无法摆脱传统思想对自己的影响。他内心是喜欢田润叶，但是心底的传统观念告诉他，他们的社会地位相差较大，他不能让人看扁，他不能害了心爱的女人，于是他只能躲藏起来，只得逃到了山西把一个他认为适合当自己的妻子的秀莲娶了回来。少安的逃避让田润叶为了浓浓的亲情与世俗的观念嫁给了自己并不喜欢的李向前，在一段时间内折磨着这个痴情而可怜的男人。平凡的世界，世俗的观念，善良的人情让两个本来深深相爱的人不得不分开，这虽然悲哀，但又不失为一种壮美。作者并没有让这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过下去，而是让这个平凡的世界变得更加悲壮。少安娶回的秀莲让少安的日子变得快快乐乐，秀莲的贤慧与勤劳让少安能大展雄图。但是夫妻恩爱事业有成的时候，秀莲又因为积劳成疾患癌症而去，生活对少安也太不公平了。而田润叶虽然在结婚后冷酷地拒绝了丈夫与她同居的要求，但却在李向前因车祸失去双腿时爱心回归，重新审视李向前对自己的爱与自己对李向前的爱。决定立即回到李向前的身边，因为她意识到：“她现在对自己的丈夫有些深厚的、怜爱的感情，不仅有妻子对丈夫的感情，而且还有一种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在这里作家又给我们显现了中国传统女性的仁慈的品格与圣洁的光辉，她们纯朴、善良、宽厚、无私，集中代表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她们也在演绎着一场悲壮的爱情故事。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则具有戏剧性，一个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煤矿工人，一个美丽现代的地委书记的女儿，省报记者。两个地位悬殊如此之大的年轻人由于心灵的相通而走在了一起，而且深深地爱着对方。虽然少平对晓霞爱得悲苦，爱得不安但是他们仍然演绎着他们美好的壮丽的爱情。他们的生活本应如此美好，但是平凡的世界中这些平凡的人们由于他们善良的爱心使他们的爱情最终留下了深深的遗憾。随着田晓霞在洪水中因救溺水小孩英勇牺牲，少平与晓霞的爱情也只能划上一个悲壮句号。作品中其它人的爱情也是难尽如人意。田润生与郝红梅让父母无法理解的爱情，金波与西藏不知名女子让人心碎的爱情，无不让人感到悲壮。
作品中所描绘的亲情与人情世故也是平凡与悲壮的。少安砖厂的发展，本已给家庭带来了兴旺与发达。浓浓的亲情本来可以让兄弟一起走上富贵之路。但是追求独立少平，却由于精神世界的空虚，背上行囊，抛下这温馨的亲情与有利的条件去了黄原揽工，并最终成了一个吃公家饭的煤矿工人。他达到了自己理想上、精神上的彼岸，但是却给亲情留下一个遗憾。同样少安为了难舍的人情，为了村民在农耕中有几个活钱，而扩大了砖厂规模，招揽一部分农民来砖厂做工。但是这些人在少安砖厂陷入困境无力给予他们工钱时，却忘记了这份浓浓的乡情，对少安冷嘲热讽，攻击鄙视。当少安的砖厂重振雄风时，他们又换上了另一个面孔。作者在亲情与人情炎凉中又给读者展示了平凡而悲壮的世界。
作品中描绘的农村社会生活与乡村干部形象也是充满了壮丽与悲怆。平凡世界中乡村的基层干部，他们是在农村种种政治运动中涌现出来的乡村领袖人物，他们当在历史的发展按正常的轨道运行时，他们便扮演了叱咤风云的角色，当历史发展出现谬误时，他们在政治风浪上便别无选择地给自己套上社会流行的左倾思想枷锁，不自觉地表演着悲剧与喜剧。他们是农村政策的具体执行者,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一个在农村政治上被操纵的木偶.作品中的田福堂这位不甘寂寞的乡村领袖，在农业学大寨的政治高潮中他竟突发奇想，要在双水村的山沟里造出一大片良田．为此，在没有经过科学论证的情况下，盲目地组织社员建筑拦河坝．在修筑拦河坝的过程，金家人反对搬迁，田福堂这位熟知人情世故的乡村领导一边对金家人施加压力，一边大刀阔斧地准备，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金老太太劝说，最终使大坝得以建成．这也算是这些乡村领导的丰功伟绩．但是一场洪水彻底地把这座代表他们丰功伟绩的大坝垮了．使双水村为此付出了财产与生命的代价．田福堂这种丧失理智的狂妄行为，不能单纯地归纳于个人的私利和野心，更应该看到的是这是出于整个社会潮流的一种非常愚昧的迷信．也竟因为田福堂是这个平凡的世界中的一个平凡的乡村基层干部，所以他无法摆脱社会潮流的影响，而变得愚昧，使他伟大的壮举变成一场悲剧．
孙玉亭的农村革命史同样是悲剧与喜剧的交叉．孙玉亭作为双水村口头革命家，一方面他真诚地信仰一切“左”的革命理论，经常为田福堂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严酷的家庭环境，生存的现实，使他不得不非常尴尬地面对自己的贫困家境。他只好采用阿Ｑ的精神胜利法进行自我的心理调节。当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成为现实时，这位贫穷而激进的口头革命家又陷入了精神危机，“失去了亲爱的集体，就像没有娘的孩子。”8它感到孤独与迷茫，他向往已经远去的旗帜招展的岁月与轰轰烈烈的大集体劳动场面。他陶醉于当年在批判大会上慷慨陈词的神态与风度，他眷恋人们对他投来的敬畏的目光。在村
民把全部心劲转向发财致富的时候，唯有孙玉亭还依然怀抱着高昂的政治热情，每天从报纸上寻觅变天的消息，但结果只能发出一声失望与哀怨的叹息。
作家的创作心态的悲壮，决定《平凡的世界》描绘的是一个悲壮的世界。众所周知，文学作品是作家心灵物态化的结晶。因此，只有在对作家人生阅历精神结构创作心理充分了解的基础上，才能对其作品的深层意蕴，情感指向及相应艺术形式选择作出比较准确的理解与阐释。作者本身就是带着一种悲怆的心态进行的创作，在他创作的过程中及自已的人生经历中都充满了悲壮，所以《平凡的世界》中也必然会透露出这种悲壮的气息。
结语：
路遥1949年出生于陕北清涧县一个极度其贫困的农民家庭，饥饿、寒冷、屈辱成为他少年时刻骨铭心的记忆。为了生活，路遥七岁那年被过继给生活在延川县的同样贫穷的伯父，在饥寒交迫与人们蔑视中读完小学与初中，文革风暴中曾一度误入歧途，其后在政治与爱情双重失落后回原籍任教，并一度漂泊在城乡之间。贫困的家境，不幸的遭遇，坎坷的经历，给他幼稚的心灵造成巨大的伤痛，成为他内心深处积淀一生都无法消除的痛苦，屈辱的记忆。
上述的人生经历，让路遥不自然地把它写入了作品中，自身悲惨的遭遇势必造成作品也弥漫着悲壮的气氛。作者在《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早上从中午开始》中就提到过自己写作的一些有关方法。作者写作时总是先确定好结尾，再去开头与写作。作家自身悲剧式的人生，决定了他在写作时会把人物都安排在平凡的生活中让他们经过苦难的生活，最终走上他悲壮的人生旅程。在《平凡的世界》中作者除了让少数人物走上他平坦的人生历程外，其余的莫不如此。如作品中的孙少平，这个平凡村落中平凡的青年，他有着积极的知识追求，积极的人生追求和强烈的机遇意识，并得到了田晓霞的赏识，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本应该走上平坦的人生历程。但路遥自身曾经的爱情失意把他塑造成一个悲壮的人生。孙少平虽有强烈的求知欲与积极的人生追求，却无法让他们走上婚姻的红地毯，只能把田晓霞引上了一条不归路，让她死得壮烈，为这段凄美的爱情划上一个句号。作品中的其他人物的命运莫不如此。
平凡的社会环境与历史环境决定了人物的命运，现实中的人们都不可能过得尽如人意。而《平凡的世界》它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作品，所以它描绘的必然是一个平凡而悲壮的世界。
【参考文献】
[1]路遥.路遥文集（1、2、3、4、5）[M]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2]童庆炳.文学概论[M]武汉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3]丁增武.路遥小说论[D]安徽大学，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