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中的呼唤(夏凉文学杯)

坐在炊烟四起的暮色中，我听到一个母亲在呼唤儿子吃饭的声音。那母亲先是长一声短一声温柔地唤着那孩子的乳名，接着是音量提高夹杂几丝焦虑改唤那孩子的学名。我相信那孩子是早已听见了的，他或许是正在贪恋最后一后一局的游戏，也或许是想故意逗弄下他母亲吧，直待到那母亲的音量再次提高时，那孩子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如兔子一样三步跳，五步一蹦，嘴里叽里呱啦、双臂飞舞地奔向他母亲。

此情此景，看得我不禁砰然一笑。我小时候也何尝不是这样。在那个灰瓦红墙的大院里，也是这样的夏季暮色里，我或躲在葡萄架下，或藏在大铁门后面，故意不出声地等母亲从我的乳名唤到我的学名，直唤声音里夹带着哭腔后，我才捂着欲笑的嘴巴蹦出来回应我在这儿呢。

顷刻，母亲由焦虑转为惊喜捂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你到哪里去了？接着是怒气冲冲的絮絮叨叨这么晚还到外面疯跑什么？不怕狼把你叼去&&

在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絮叨中，我呢，是边走边伸开双臂，张开十指，看暮色与晚风从指缝间穿过，清清凉凉的让我欣喜地叫着妈，你看有烟穿过我手指呢！

后来，再接着后来，母亲病了，老了，跟随时光的脚步，我也不再是那个在暮色等待母亲呼唤回家的孩子。而且，我也开始像母亲一样在暮色呼唤我儿子，也一样地从乳名、学名地呼唤着还在暮色中玩耍的儿子。

儿子是那样地小，小到在我焦虑地呼唤时，竟然不知道他何时已钻到了我的臂弯下，粘满沙土小脸使劲地憋着欲要出声的笑，望着我的双眸里参杂着几丝狡黠说，妈，我在这呢。而后拉着我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家走，边走边告诉我那谁折叠的小飞机飞得最高，谁做的沙丘城堡很难攻破&&

纸飞机已不知道落在哪家的屋檐下，沙丘城堡不知何时被冲走了，那个牵着我手一蹦一跳的小子不知何时不再需要我在暮色中呼喊了。时光何时已把他从一个淘气的小子、变为了腼腆的少年呢？变得是那样的仓促而又不经意？

而且，在变换的时光里，儿子会离我越来越远，现在的高中，不久的大学，以后的工作，乃至他结婚、生子，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我在暮色呼唤他回家的时光了。就如此刻，我只可一个人坐在这个由淡到浓的暮色里，偷看别家母亲呼唤她晚归的孩子，偷享着她们母子泄漏的温情，直待夜色覆盖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