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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和“小红帽”故事的互文性阅读(2)

《画皮》和“小红帽”故事的互文性阅读

摘要:《画皮》是清代文言小说集《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关于其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研究已是恒河沙数,本文试图跳出已有研究的一般范畴,对《画皮》与“小红帽“系列故事进行互文性阅读,以发掘《画皮》更丰富的内涵。

关键词:《画皮》,“小红帽”,互文性

《画皮》作为《聊斋志异》的名篇,其故事广为人知,并因近年来蔚然成风的电视剧、电影改编而成为家喻户晓的文化脚本。据笔者的搜索、考察,围绕《画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向:思想主旨、人物形象、艺术特色、故事来源考证以及原著和其视觉文本的关系。笔者试图跨越已有研究的范畴,引进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小红帽与大灰狼》及其相关的改写文本作为参照,对两者进行互文性阅读,挖掘小说《画皮》更丰富的内涵,尤其是小说中的男/女性别权力关系。

在此,笔者有必要首先对“互文性”这一概念进行简要的介绍。“互文性”(Intertexuality,又称为“文本间性”或“互文本性”),这一概念首先由法国符号学家、女权主义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在其《符号学》一书中提出:“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转化。”①其基本内涵是,每一个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镜子,每一文本都是对其它文本的吸收与转化,它们相互参照,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网络,以此构成文本过去、现在、将来的巨大开放体系和文学符号学的演变过程。“互文性”概念既可以用在写作活动中,也可以作为一种批评理论。

“小红帽”的系列文本何以能与《画皮》构成文本互渗?笔者注意到,首先,这两个文本都是关于“伪装”的故事。“小红帽”的故事五花八门,但是最为大众所熟知的,还是作为纯粹儿童读物的童话故事,它讲述的是小红帽在探望外婆的途中,遇到居心不良的大灰狼,大灰狼从小红帽口中得知外婆的住处,比小红帽早一步抵达外婆家,吃掉了外婆并穿上外婆的衣服,假扮成外婆的样子;小红帽来到外婆家,被大灰狼的化妆所迷惑,和外婆一样成为大灰狼的猎物。小说《画皮》中,王生夙夜遇见踽踽独行的“二八姝丽”,“心相爱乐”,得知该女子的不幸境遇,便将女子带回斋中并与之“寝合”;殊不知该女子是翠面锯齿的狞鬼,她戴上人皮后变作美妇,蒙骗了王生并将他裂腹掬心。从这两个故事的梗概中可概括出两者

1 ①丽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

大同小异的模式: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伪装术”蒙蔽并残忍地杀害了弱者。再者,“小红帽”的故事和《画皮》在思想主题上都有道德伦理劝诫的寓意。在童话版本中,小红帽在望外婆之前,妈妈千嘱咐万叮咛她要走大道,而小红帽一时贪玩误了时间,为了不延误看望时间,她铤而走险,改走小路,结果被大灰狼有机可乘。童话故事作为儿童的通俗读物,对儿童教育起着启蒙和教化作用,擅作主张的小红帽被塑造为反面的典范,她的遇害被用来警告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不可走偏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而在佩罗的改写版本中,小红帽的故事则被用来讽刺法国路易十四时代弥散在宫廷和沙龙四周的淫乱之风,告诫贞节的处女们要洁身自爱,不要引狼入室,切记“郎心”即“狼心”,警告她们杂交的危险。《画皮》的劝谕意义在小说最后一段借“异史氏曰”直接阐明出来,即通过对恶鬼之可畏的揭露和王生之愚迷的批判,警告世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可被表象所迷惑,正如《聊斋志异》的研究专家马瑞芳指出:“上恶鬼当的人最后都会失去人生最可贵的东西,就像王生丢心一样。世界上善良的人、幼稚的人、头脑简单的人常受表面现象迷惑,不知道有些人在其美丽外表后更可能隐藏致命杀机。所以,要警惕披着美女画皮的罗刹恶鬼。”①虽然小红帽的系列故事和《画皮》的道德讽喻内容不尽相同,但都通过弱者上当受骗、危及生命的叙事模式承载了警示世人、教化世人的文化功能。

“小红帽”故事最早的版本,是1697年的法国版本,在原来的那个故事里面,有很多性暗示、性焦虑的成分。这个故事是由故事大王查尔斯.佩诺尔特讲的,是一个很灰暗的、有性刺激因素和告诫作用的故事,核心内容是一个天真的处女被一只狼诱奸。可见最初的“小红帽”故事不是旨在教育儿童的童话,而是一则性爱寓言。后来,以“小红帽与大灰狼”为核心内容的改编版本层出不穷,,其中一部分的改写文本就延续了最初版本的性爱主题,将小红帽与大灰狼的关系建构为诱惑与被诱惑或互相诱惑的情欲关系。狼在西方典故中可谓臭名昭著,色狼便是其引申义。牛津词典里对狼的解释便是“引诱女子的男子”。据此,很多研究将小红帽和大灰狼的关系解读为小红帽被大灰狼诱惑。“用食物或饮食作为审慎的性的转喻或暗喻,是长久建立起来的传统,尤其是暗示人的肉体与性爱”,②依据萨拉?思磁的理论,大灰狼吞食小红帽是一种隐喻性的行为,暗示小红帽作为“可餐的秀色”,性(欲望)的对象,被大灰狼消费掉了,“吞食”象征着性交,又因为这里面包含着欺骗、引诱和暴力的成分,因此“吞食”可阅读为大灰狼对小红帽的“强暴”。以此作为互文参照,观照《画皮》中狞鬼和王生的两性关系,可发掘其中更多的意蕴。从小说的叙述表层来看,在王生和狞鬼的情欲关系中,王生是主动的发出者,王生遇见幻化为美女的狞鬼时,就迷恋上了她的

2 ①马瑞芳:马瑞芳揭秘《聊斋志异》.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

②萨拉?思磁:《当代女性文学中的食物、消费与身体》.

美色,在性欲的驱使下,他追问女子的身世、际遇,继而顺利将她据为己有。在狞鬼原形暴露之前,她自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

“在亡之人,乌有定所”,也就是此女子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王生心生怜悯,“代携袱物,导与同归”,于是读者很容易将王生和她的关系理解为“英雄救美”的古老模式,这种模式中的两性关系是拯救与被拯救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男性扮演的是英勇、正义和强大的角色,而女性则是柔弱的、被动的、无助的,只能等待男性来救援的。这是一种刻板的、僵化的男性主动、女性被动的异性恋模式,包含在其中的是男强女弱的权力关系。但是,小说后面揭示出该女子的真实身份时,读者之前得到的印象就被瓦解了,男强女弱的关系也是虚假的。这其实也是一个诱惑与被诱惑的故事。狞鬼经过双重伪装——一重是戴上人皮伪装成美女,挑逗起王生的性欲;一重是伪装成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博取王生的同情,迎合王生作为男权社会的一分子所特有的以俯视的姿态解救弱女子的优越心理——诱惑了王生。情欲关系是由女狞鬼一手设计、谋划的,她操控了这一关系的走向。女狞鬼将王生裂腹掬心的行为也是别有深意的:首先,不同于小红帽和大灰狼在情欲关系的角色定型,这里的施暴者是女性而非大灰狼象征的男性,女狞鬼的暴虐行为是对男性强权、霸权的僭越,这是一次对男权的象征性阉割;另外,女鬼掬王生的心意味着剥夺了他的生命,“王生心被掬出,意味着男性失去了生存的主宰,他的生命成了一个空洞”,①于是他在这场情欲关系中也成了一个空洞的符号,女鬼以此削弱了他在情欲关系中的力量,并确立起自己的强权;从象征的层面来看,作为男权社会的一分子,王生的死并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死亡,也象征着以他为代表的男权社会的崩溃。虽然女鬼在两人的情欲关系中处于主动,扮演强悍的角色,但是从最开始的“英雄救美”模式的错觉、误认到女强男弱的模式的逆转,是在女鬼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完成的,这又是一种暗示:女性要在两性关系中占据主动和强者的位置,只能变妖变魔,而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实现,换言之,正常的女性是无法挣脱男权社会强加给她的性别角色规范的,正常的女性只能是两性中的弱者。这种暗示反映了女性的性别处境:女性企图僭越男权的规范,成为欲望的主体,在情欲关系中占据主体位置,就会被定义为“妖魔”,男性最终会惩罚她来缓解她这种异质力量带来的焦虑惶恐,于是《画皮》中的女鬼最后被道士收进葫芦中。通过分析“小红帽”故事和《画皮》中情欲关系的书写,我们发现,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情欲关系仍然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男性主动、强大/女性被动、柔弱的模式,而王生和女狞鬼的关系则是对这一模式的颠覆和解构。在情欲关系的议题上,这两个文本是互相对话、回应的。

在格林兄弟改编的小红帽故事中,猎人出现了,他剖开大灰狼的肚子,将小红帽和外婆

3 ①穆微:《男权世界的颠覆与重建——<画皮>新解》.《聊斋志异》研究.1994年,04期.

解救出来。这个版本的叙事结构可以表述为:1,大灰狼伪装行骗,2,小红帽上当受骗并遭遇生命危险,3,猎人出现,杀死大灰狼并拯救小红帽。对照这个情节线索,我们也可以《画皮》的故事脉络作一个类似的梳理,即:1,女鬼戴上人皮幻化成美女,2.王生贪恋美色丢掉性命,3,王生之妻陈氏忍辱负重令王生起死回生。格林童话版的“小红帽”故事和《画皮》都有“拯救”这一环节,但是两者涉及到的性别关系却是迥然相异的。前者,扮演拯救角色的是猎人,从象征层面上看,猎人是男性力量的具象化,他既代表父亲的权威形象,又代表理想的丈夫形象。猎人拯救小红帽其实是“英雄救美”这一古老主题的再现。而在《画皮》中,扮演拯救角色的是陈氏,一个理想化的贤妻。当王生告知陈氏他与“二八姝丽”的邂逅时,陈氏“疑为大家滕妾”,怕丈夫遭殃,“劝遣之”,但王生不听妻子劝告,一意孤行,结果被女鬼裂腹掬心,丧失了生命,陈氏为了使王生复活,向道士求救,然后按照道士的指示,“膝行”,哀求疯癫乞人,忍受其无理的调戏、无端的杖击,并强啖其痰唾,最后呕出由痰唾变成的人心入王生的腹腔,第二天天明,终使王生复活。蒲松龄浓墨重彩地渲染了陈氏为挽救丈夫性命所受的侮辱和折磨,不少学者将之解释为陈氏对丈夫感情真挚而对陈氏这一形象充满溢美之词,但依笔者之见,蒲松龄铺染陈氏所受的苦,是为了强化陈氏奉献、牺牲的个性,这种个性是男性中心意识理想中的贤妻所必备的质素。因此,作为拯救者的陈氏,是符合男权观念中的性别角色规范和审美标准的理想形象,是男性中心意识建构的贤妻模范,其性格核心是奉献和牺牲。陈氏最后呕出由痰唾变成的人心入王生的腹腔才使王生复活,这个行为是有象征意味的,它象征着王生的新生命是由陈氏孕育的,如果说女鬼将王生裂腹掬心象征着男权世界的坍塌,那么,陈氏令王生复活则意味着男权世界的重建。同格林童话版的“小红帽”故事中的猎人扮演双重身份一样,在这里,陈氏不仅是理想的妻子,而且扮演了母亲的角色,但是这两重身份都没有独立存在的价值,因为无论是妻子还是母亲,她们的共同使命都是为了挽救、保护丈夫/儿子。格林童话中营救小红帽的猎人是正义、力量的化身,作为“拯救”动作的主动发出者,他是富于行动力和冒险精神的;但是在《画皮》中,从表面上看,陈氏是积极主动地挽救王生,但是实质上她却是“拯救”这个动作的被动发出者。陈氏并没有独立的能力令王生死而复生,她的拯救行为是在以道士和疯癫乞人为代表的男性力量的支配下和指示下展开的,陈氏并非自觉的拯救者,她的所作所为是在内化了男权观念关于妻子角色的要求之后采取的行动,是无意识积淀的结果。因此,虽然陈氏是“拯救”行为的承担者,但是小说并没有赋予她“猎人”般的智慧和力量,“拯救”这一环节包含着的依然是男性支配/女性被支配的权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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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文本都是一种互文,在一个文本中之中,不同程度地以各种多少能辨认的形式存在着其他文本;譬如,先时文化的文本和周围文化的文本,任何文本都是对过去的引文的新组织”,①《画皮》和“小红帽”故事及其相关改编版本就是处在一种互文的网络中,对两个文本进行比照阅读,有利于发现文本之间的联系,也有利于开掘文本更复杂的意义。

参考文献:

①朱丽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

②马瑞芳:马瑞芳揭秘《聊斋志异》.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

③萨拉?思磁:《当代女性文学中的食物、消费与身体》.

④穆微:《男权世界的颠覆与重建——<画皮>新解》.《聊斋志异》研究.1994年,04期.

5 ①朱丽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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