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一个晚清历史上响当当的名字。他以贫贱的钱庄学徒的身份,通过用心的经营,在短短几十年内迅速发迹,创造了中国商业史上的一个奇迹。他纵横于商场、江湖之间,出入于朝廷庙堂之上,权倾一时,富可敌国。清廷授予他获布政使衔,戴红顶、穿黄马褂──历数清朝两百多年的历史,经商获仕、戴红顶而又穿黄马褂的,唯胡雪岩一人而已。
胡雪岩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积累起如此巨大的财富,内在原因在于他独特的商业谋略和令人称道的“做天下人生意”的经商思想。
胡雪岩眼光敏锐,长袖善舞,他善于利用各方势力为自己经商服务。在胡雪岩看来,只要是有利于自己商业谋利的力量,他都要争取,都要去做。官场势力、商场势力、洋场势力、江湖势力、朋友势力、民间势力,胡雪岩都一一精心培植,用心经营。他认为有了这些势力作支撑、作后盾,才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左右逢源,才能在风云变幻的局势中立于不败之地。
在几十年经商生涯中,胡雪岩始终坚守自己的生意准则,以“仁”“义”作为经商的核心。他认为企图靠坑蒙拐骗做生意的人,只可能赢得一时,永远都不可能将生意做大做强。而那些心明眼亮,懂得把做人放在利害关系第一位、能够以诚待人的人,则会树立起自己的人格品牌,并且把人格作为无形的资产,最后成就一番大事业。
胡雪岩经常对下属说:“天下的饭,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只有联络同行,要他们跟着自己走。”他认为商场不单是你死我活的单行道,还有同行间必要的联合。不管你实力多么强大,也不管你的本事有多大,你一个人是无法独占整个市场的。
胡雪岩的眼光还有另外一种:“做大生意的眼光,一定要看大局。你的眼光看得到一省,就能做一省的生意;看得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看得到外国,就能做外国的生意。”这是在大处显示的商业智慧。
胡雪岩深谙钱财的真正价值,他富而不忘本,经商不忘忧国,大行义举,济困扶危,扶助洋务,救亡图强,在经商的同时,也为国家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建立了卓越的功勋。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胡雪岩才得以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使自己的生意从南方做到北方,从钱庄做到药品,从杭州做到外国,生意遍及天下角落,最终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胡雪岩从一介布衣一跃而成为富可敌国的“大清首富”,创造了一个神话。尽管后来由于中外敌对力量的钳制倾轧,他的生意遭遇惨败,凄凉离世,让人扼腕叹息,但其经商绝学、处世韬略,却是留给后人的一笔宝贵财富,为世人所称道,至今看来仍不乏现实意义。
本书全面真实记录了胡雪岩经历的坎坷曲折的财富人生,不仅是一部关于胡雪岩的生平传记,也是一部剖析中国传统经商之道的生意宝典,更是一部激励人们奋发向上的励志大作。相信每一位读者都能从本书获得深刻启迪、有益的帮助,汲取一代商圣的成功智慧,为自己的人生助一臂之力。
第一章
钱庄跑街的磨砺岁月
出身生意世家/ 003
钱庄里的“胡大人”/ 004
小跑街初露锋芒/ 007
第二章
先做关系,后做生意
结识未来贵人王有龄/ 017
私自借款蒋营官,出走钱庄/ 023
投桃收李,时来运转/ 027
王有龄官场发迹,胡雪岩商场发家/ 031
献计何桂清,漫天撒网/ 032
第三章
钱庄银号开遍大江南北
初触票号/ 039
承发宝钞,孤注一掷/ 044
旗开京城奠鸿基/ 047
第四章
非常时期,做非常生意
奉命赴上海置办军火/ 053
不惜重金购买洋枪/ 055
献计租用洋枪队/ 057
曾国藩得势,何桂清倒台/ 060
第五章
攀上大靠山左宗棠,开启商圣之路
杭州城诀别王有龄/ 067
涉险献粮,情动左宗棠/ 071
献媚左宗棠得宠/ 075
第六章
胡庆余堂名震天下
“胡大善人”杭州赈灾/ 081
酝酿“胡庆余堂”/ 083
“赠药”打开洋人市场/ 084
善用广告,打造品牌/ 086
铁腕振兴工商业/ 089
胡雪岩官司缠身,左宗棠辟谣/ 091
第七章
在官言官,在商言商
公款私款要分开/ 097
冒险接收太平军存款/ 099
怂恿左宗棠捐官收钱/ 102
一笔意外的军饷/ 106
第八章
经商不忘忧国,为国献力办洋务
受邀离杭乘船入闽/ 113
受命主持筹建船政局/ 114
中国近代第一家造船厂诞生/ 119
鼎力出资兴办洋务/ 122
第九章
红顶商人的巅峰人生
筹饷瞄上“洋腰包”/ 127
筹款获利二百万两银子/ 131
借款利息小风波/ 135
经商不忘扶危济困/ 137
第十章
交天下朋友,做天下生意
广交五湖四海朋友/ 143
投资人脉,编织财脉/ 147
交情和义气是经商资本/ 148
助人要有助人的手段/ 152
第十一章
商人四德:仁、智、勇、强
仁: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159
智:熟谙人性,通权达变/ 160
勇:敢于担当,勇于决断/ 163
强:坚守困境,永不退却/ 165 第十二章
欲得天下财富,必得天下人心
胡雪岩笼络人心秘诀一:烧冷灶/ 169
胡雪岩笼络人心秘诀二:趋热门/ 171
胡雪岩笼络人心秘诀三:捧场面/ 172
胡雪岩笼络人心秘诀四:行贿赂/ 175
胡雪岩笼络人心秘诀五:讲义气/ 176
第十三章
用天下人之智,赚天下之财
人的最大本事就是用人/ 181
用人要品行至上/ 182
做大事要敢用有本事的人/ 184
智者、勇者、贪者、愚者,一个不能少/ 186
第十四章
忍天下人不能忍,做天下人不能做之事
能忍耐,肯等待/ 193
做人要经得起折磨/ 196
既要赢得下,也要输得起/ 197
第十五章
在时势节点上纵横布局生意
胡雪岩时代之大势/ 203
呼风唤雨,驾驭时局/ 209
手眼通天,打通官场/ 211
用“红顶”为生意撑起保护伞/ 213
用心栽花,培育官场势力/ 216
互为利用,结交江湖势力/ 221
有钱大家赚,做大商场势力/ 222
边打边拉,营构洋场势力/ 225
第十六章
风云再起,一代商圣悲凉离世
山雨欲来风满楼/ 231
南疆战事再起,埋下隐患/ 233
屋漏偏逢连天雨/ 234
钱庄倒闭,厄运降临/ 236
左宗棠阜康唱名/ 239
最后的时光/ 242
附录一胡雪岩经营智慧/ 245附录二胡雪岩处事智慧/ 248附录三胡雪岩做人智慧/ 253附录四胡雪岩大事录/ 257附录五胡雪岩朋友圈/ 260
第一章
钱庄跑街的磨砺岁月
出身生意世家
胡光墉,字雪岩,祖籍安徽绩溪,生于杭州。
胡雪岩祖上做河船生意。胡雪岩爷爷那一辈儿,因为沙船生意小有富足,便把家人从徽州绩溪老家迁到了杭州。绩溪全部是山地,耕地甚少。全年的五谷杂粮统算起来,也只能供绩溪人三个月的食粮。不足的粮食,只有向外地去购买补充。所以徽州人为了生计,只好脱离农村,到城市去经商。几千年来,徽州人命中注定要做生意人。
沙船这个名称,在今人看来,已经渺若云烟,其实在明清两朝,海上交通全靠这些沙船。它的最古老的名称,就是“漂洋船”。明朝永乐皇帝曾派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乘载的所谓楼船,也就是沙船。在西洋轮船还没盛行之时,这些沙船对于海上游客之往来,货物之输运,曾起过很大作用。
沙船运客,也搭货。商号货物相互搭配装船,甲船中有乙船之货,乙船、丙船中也有甲船之货。船到地头,各自凭单据提取。如果中途失事,或遇匪徒袭劫,或遭风雨沉没,损失由各号分担。亦或有船货幸免抵埠,以致市面陡涨,则亦由各号分享共利。
这本是沙船业的惯例。胡雪岩的爷爷那辈人,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拥有大船五艘。胡雪岩的父亲也自小随船,北闯大连,南走潮汕,向西沿长江而上溯,直抵巴蜀。眼看着家业日益兴隆,不承想胡雪岩的一个表爷,贪心不足,私自破了船业的规矩,经常独载自家货物,以求暴利。不料遭了歹徒打劫,连船带货,随同船上的帮手,无一幸免。其时,胡雪岩的爷爷因病在家,闻此巨变,犹若晴天霹雳,一口气咽下再也没能回转过来。
胡雪岩的父亲变卖家产,逐一清还债务。有好心人便放他一马,也是看重上一辈人的厚道和后生的懂事。尽管如此,等债还毕,家中也就只剩二亩薄产了。
这时的胡雪岩已经上了一年私塾。这一变故来得太大,短时期也回转无望了。胡雪岩只好回到家中,帮着干些杂活儿,闲下来时就自己学上一点,总算粗通文墨。
钱庄里的“胡大人”
十四岁那年,一位亲戚介绍胡雪岩去了杭州的一个钱庄,做了学徒。
这学徒的活计其实并不太劳累,但是委屈。一个学生子(杭州人管学徒叫学生子),进门拜了店主为师傅,店主就得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着,管吃、管穿、管住,还管他在外面的说话行事,以免招惹了是非。这是店主对学生子好的一面。不过在日常琐事上,店主可不会把他如嫡出一般供着了,扫地抹桌,打水倒尿,有什么杂务跑腿儿的事儿,就都落到了学生子头上了。
刚进门时,钱庄老板就说好了,学徒期间无薪俸,杂活儿需要排着干,有什么不对的,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其实这老板人并不坏,学徒三年,胡雪岩活儿没少干,骂是受了不少,倒没挨过一次打。
胡雪岩脑瓜很灵,手脚也挺麻利。所以钱庄的其他伙计档手待他都不错。老板用不到胡雪岩时,伙计们也常借故把胡雪岩捎上出去办事。有了小胡这个家伙,探风送信儿、跑腿打酒这类琐事,倒都可以省心了。那小胡也落得外边转悠,一边和小店伙计贫嘴,讨价还价,一边还可趁机享受一下。时间久了,小胡的嘴皮子功夫长进不少。
不过小胡从来不敢在老板面前显山露水。老板也只觉得这小胡是个少言少语,不过还算机灵的年轻人。
有一天店门口忽然来了一个小渔倌,赤着双足,手里提着个小木桶。木桶里边四条雄头雄脑的大鲤鱼,每条足有一斤多重。小渔倌点名非要见上一见店里的胡大人。店里的伙计很是吃惊,给他解释说这店里胡大人没有,只有一个小胡。小渔倌急了,嚷嚷着:“不对,他亲口告诉我叫他胡大人的。”伙计见和他计较不出个所以然,便要赶他走。这时店主出来了,询问究竟。小渔倌说:“上个月小的在东门外遇到胡大人,他见我的鱼虽好,就是没人买,就和小的聊起来。小的说家里就指靠这卖鱼的钱过活儿了,鱼卖不出,小的如何好回家交代。他就叫小的听他的话行事。小的鱼果然很快就卖光了。小的爹爹夸了小的,还特意让小的送来两对鲤鱼拜谢。”
“那胡大人是什么模样?”店主问道。
“瘦瘦的,高高的,一颗门牙还掉了。”
他这一说,店里的伙计“轰”的一下都笑了。掉了门牙的瘦高个儿不正是小胡吗?店主皱了皱眉头,让人到后院去叫小胡。
小胡正在和老板的儿子走棋,不肯出来。那伙计一急,拽着他就往外走。刚进店门,就有伙计嘻嘻叫着:“胡大人到。”
小胡脸“唰”的一下红了。小渔倌高兴地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老板沉着脸问:“小胡,啥辰光成了胡大人了?”
小胡犹豫了一下,心想:不老实说了,老板可真要不高兴了。
原来,因为店里常有个伙计带他去东门一带办事,在街边他注意到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小渔倌。小渔倌的爹爹腿脚不灵,只好自己驾船打鱼,让小渔倌来卖。小渔倌的鱼都很鲜活,可他的鱼就是卖不出个好价钱。每一个采办的人都很喜欢小渔倌的鱼,可是一问价钱,不但比别的鱼摊
高出很多,还一个子儿都不能减,一个个只好摇头而去。鱼卖不出去,小渔倌急得都要哭了。小胡见了,就主动上前问他究竟。听了小渔倌的诉说,小胡忍不住笑了起来:“世上哪有不能讨价还价的买卖?你不让人家占点儿便宜,人家凭什么非要买你的?”
小渔倌说:“那是俺爹定的价!”
小胡说:“你今天就听我的,保你爹爹高兴。”
那天带小胡出去的伙计正好到都统衙门办理胡都统钱票京汇。都统衙门他们常去,所以和账房、书办都很熟悉。胡雪岩就瞅准机会,趁着账房先生和他两个人在家时,把自己的小褂袍一拎,对着账房先生行了个长喏。账房先生倒也不客气,问他有何想法。小胡道:“我表弟家世代捕鱼,那鱼个个都巴巴的。我想胡都统走南闯北,什么风味没有尝过,要是漏过了咱杭州湾这第一美味,岂不遗憾终身?”账房先生道:“咦!你小小年纪,话倒说得挺溜啊!”账房先生知道这小胡鬼机灵,对这小家伙颇有好感,就允诺他道:“我许你表弟先供衙门三月,不过价钱上你可得给采办的人体己一点儿!”小胡明白,心想:“不就是每次少卖几文钱嘛,这话好说。”
小胡回到东门外,对小渔倌说:“你跟我来,我今天把鱼全给你销出去。”小渔倌听了高兴坏了,匆匆忙忙跟着小胡走。到了都统衙门,小胡吩咐小渔倌:“价钱你就照我说的给,对买鱼的人你就说:‘是胡大人爱吃这鱼,特意吩咐账房先生去订购的。’”
其实买鱼这事,如若都统真的爱吃,只需直接派人告诉采办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还要让账房先生转达。小胡再精明,但毕竟年纪还小,事情上考虑不了这么深。
不过这回倒真让小胡碰上运气了。那采办也是个粗心人,心想让账房这么转告,定是都统想细水长流,备了长期开支的。想是这么想,还是觉着未尽明白,就“蹬、蹬、蹬”跑到账房先生那里去问。账房先生心想:“这小胡倒当真了,还来得这么快。不过小胡虽然人小,咱可是答应过人家的。童叟无欺,这是做人的道理。”于是就随口应了声:“没错,胡大人听说这鱼特细嫩,让我转告你好好采办,你也不必太舍不得,总得让大人满意才是。”
那采办得了这话,煞是高兴。这不明示自己可两头挤兑,抽点儿彩头吗?于是,采办乐颠颠地让小渔倌把鱼全部留下,并告诉他,衙门里的伙食是换着排下去的,每隔两天来一次就可以了。
统算下来虽然每条鱼的价钱便宜了一点,不过用不着自己再费神苦等,而且以后的鱼也有了去处,小渔倌太高兴了。回到家他跟父亲一讲,父亲也连连夸他。末了,他父亲问:“那带你卖鱼的姓甚名谁?”
这可把小渔倌难住了。他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使,又转悠了半天,想了半晌才说道:“好像叫胡大人。”小小孩子怎么会叫“大人”呢?他爹一听就觉着不对,非让他问清不可。
也该这人走运,歪打正着,胡都统倒还真的喜欢上这鱼了。小渔倌自然得经常去送鱼,不愁碰不着小胡。他把小胡拉到一旁,问道:“你真的姓胡?”
“这还能有假?”
小渔倌不问了。这姓都是真的了,名还能假得了?他就又追问小胡家住何方,说他爹爹定要拜谢他。
小胡这厢给老板讲述原委,老板那厢心中一阵嘀咕。老板开头一听小渔倌拜见胡大人,觉着小胡定
是在外边胡抡海吹,小小年纪养成这般坏毛病,自然是千不该万不该。所以他一听就沉下了脸,这其中的细节越听越清楚了,老板的心里也越来越高兴。示惠于人,似这般小小的事体,倒也算不了什么。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能有这种想法,并且居然靠着自己的活动把事情做成了,看来这孩子还真是块好材料。
老板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说,还有意想再考一考小胡。他问道:“你姓胡就是了,怎么就成了大人?”
小胡倒会解释:“禀告老板,小的一个堂哥就叫达仁。通达的达,仁义的仁。”
伙计们听了又都笑了。店主见小渔倌今天拎了四条鲤鱼过来拜谢,觉得这是吉利的征兆,况且小胡这事办得也煞是漂亮,心中就很高兴,命档手封了红包,赏给小胡。并让常带小胡出去的伙计,陪着档手一行,到酒馆订了一桌席,正式结束了小胡的学徒期,把他升为店里的伙计。
那时钱庄里的伙计,被称作跑街。跑街要干的事,就是为钱庄招揽生意和讨要债款,类似于今天的银行储蓄员。
小跑街初露锋芒
当时的杭州,有很多候补、捐班的官吏。所谓捐班,就是花钱买官。中国封建社会,从汉朝起是公荐贤人当官。到了隋唐,有了科举,社会上的读书人就有了正途从社会底层进入官僚上层。到了清朝中后期,国库银荒,社会上有钱的人又刚好想做官,就有大臣上了奏折建议朝廷卖官。朝廷起初还忸忸怩怩不肯,后来也架不住支出多,收入少的煎熬,终于下了准旨。不过又加了道附折,责令各地要员严加管理督促,谨防流弊横生。
话是这么说,谁都知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买官的人不外两类:一类是读书不进,家中又有产业的人。到了晚年,眼看着一辈子功名无望,免不了觉着愧对了祖先。所以总欲有个官衔,也好上报祖恩,下范后生。另一类是做了生意有钱的人。因为整个社会都把官僚老爷看得很大,只是有钱仍免不了被人瞧不起。况且谁都明白,有了一个官衔,一旦补了实缺,绝不只是面子上好看。各方人等都有巴结你,用上你的时候。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腰包里没有不肥的。
因了这实际的好处,候补、捐班的人就不愁没有。捐班要花很多钱,捐了后又不能马上补实缺,所以在候补期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两手空空,只能向钱庄借贷度日;即使补了缺,上任时打点也需要钱,还得向钱庄借。
胡雪岩充当跑街,主要就是招揽这批人的生意以及督促他们到期还钱。
这可不是个好干的差使。这班人,虽然身在落魄之中,但老爷的臭架子已经摆开。他求你借钱时,拿你当爷似的。你要是问他讨债,他就会板着脸来一句:“还怕爷明天就死了?”或者说:“爷还赖你这几个钱儿?”遇到那脾气倔的,也倒好办,就拿这同样的话一激他就是,一准灵光。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有一定背景和势力的。所以这活计要想做得圆满,既需时时小心,笑脸
相陪,有时还得来点儿硬的,软硬兼施。
小胡处处小心,事情处理得都还算满意,而且还结交了几个好朋友。其中有一个姓夏的,人已中年,整日少言寡语,做事倒很稳当。小胡遇到什么难处,都拉了他到小馆子里,一边对酌,一边商量。
倒是有一件事连老夏也给难住了。
钱庄放了一笔账给一位叫蔡厚仁的。蔡拿这笔钱捐了候补知县。蔡有一个后台,是上海道的一个亲戚。据他本人讲,这亲戚也答应帮他走走京线,早日补上实缺。因为在放账时他有这么一个暗示,钱庄的档手也认为该人的信用还算可以,除了他捐班的用度外,还额外加放了他一年的生活费用,约期两年内还清。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三年。
因为这账是小胡牵线放出去的,姓蔡的得到这笔款项,乐陶陶地拉着小胡去酒馆好好意思了一番。没过半年,那姓蔡的又来找小胡,说是捐班出了纰漏,需要加贷。钱庄的规矩,加贷要加息,他满口应承。
这事放了一年有余,没人再过问。等到第二年年终时,照例要盘点各项贷款,小胡满指望着蔡厚仁补缺有了消息,也好对钱庄有个交代。
等到仔细一打听,小胡却听了一惊。候补是补着了,实缺依然毫无动静。而且这姓蔡的是个色鬼,在家无聊,就大着胆子去外边鬼混。老婆拿他无可奈何,整日在家里哭哭啼啼,钱庄本来加贷了他一年的生活用度,他早就把钱挥霍一空,所以才有二次加贷。也还亏他知道不好意思,等这笔钱也用完了,他就跑到另一个钱庄去告贷。
若是这等胡花,指望按期还,恐怕是很难了。小胡找他谈了两次,他只是说快有信儿了。小胡也只好暗自着急。
果然,期满之时,蔡家人哭丧着脸,请求延期。钱庄顾念他有后台,也不便逼得太狠。
到了第三年,蔡厚仁干脆翻脸无情了。小胡一到他家,人未落座,他就吵嚷起来:“钱,我没有。要么你们就再放我一年,要么就把我抓去见官府。”
小胡心想:“咦,你倒有理了。合计着是你有后台,我们拿你没办法?”心中这么想,也就没有好气了:“蔡大人,我倒不是拿你找别扭。欠钱还债,我们是来找你探听消息的。你要真是补缺上有难处,我们钱庄也不会不替你考虑。你要是另有用度,恐怕老让我们这么为难也不好吧!”
蔡厚仁一听“另有用度”这几个字,脸便“唰”的一下红了:“我能有什么用度,还不是一心一意奔个前程?”
小胡听了后笑:“蔡大人是不是一心一意,我可不知道。”
蔡厚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胡听他嗓门忽然抬高,心中就越发不快:“我是什么意思,蔡大人自己明白。”
蔡厚仁“腾”的一下站起:“我明白,我明白。我就明白我现在没钱,你们去告官府抓我吧。”
小胡也火了:“你别以为我们不敢。”
蔡厚仁一愣,嘴上却还硬:“那好,咱走着瞧,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你。”
小胡见此,也不得不硬了:“好,蔡大人,咱就官府见。”
话是这么说,不到万不得已,哪个钱庄愿意得罪这样的主顾?更何况那蔡厚仁也分明是仗了自己的后台,才敢嘴硬道“不信我斗不过你”。
心中这么想,小胡就有些后悔自己用语着急了些。黄昏时分他拉了老夏,把今天见蔡厚仁的经过都讲了一遍。老夏只是沉吟不语。等了老半天,他才说道:“小胡,你是着急了些。不过,真的是有事了,倒也不必怕事。”
老夏这是在给小胡打气儿,告诉他不必惧事。“人要一怕事儿吧,事儿就跟着你来。”几杯酒下肚后,老夏来了兴致:“嗨,小胡,我给你讲个刚发生的事儿。是讲现任广东巡抚的。”
那巡抚也真算是个“人物”。英国的舰船在珠江口岸挑衅时,他不积极备战,反倒跑到庙里求签。得到的回答是宜守不宜攻。他回去后,命令所有船只,全部掉头,船尾对着江面。“若遇夷贼开火,万万不可回击。”有部下便问了:“那我们如何退敌?”巡抚捋着胡须道:“诸公不必着急,我自有退敌妙法。”
巡抚所谓的退敌妙法,无非是在船尾绑了大粪桶。他说这夷船船坚炮利,我等惹他不过。不过他只要沾着我这大粪气,管教一个一个不得好回。
结果可想而知。等到大炮一响,站在船尾的水勇一个一个丧胆失魄,忽拉拉都跌足失水,掉到了粪桶里。
小胡听到这里,抚掌大笑:“要是换了我,宁肯迎头和那洋人去撞,也不蒙受这等羞辱。”
老夏道:“这就是了。有时人一心虚,想出来的点子就很可笑。事情办砸了不说,自己还蒙受羞辱。”
小胡道:“看来羞辱都是自讨的了。”
老夏道:“那倒也未必,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掉。不过,如果自己遇事不惊,总还可以避免掉一些的。不过姓蔡的这家伙也挺讨厌,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和上海道台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也真不宜太难为他了。”
正说笑间,钱庄老板来了:“哎唷,大老远就见你们说说笑笑,有什么好事吧?”
老夏道:“好事倒没有,好故事倒有。”
于是老夏就又把故事讲一遍,老板也拍腿叫绝。末了,老板说:“我也给你们讲个类似的故事。这故事是讲圣旨传递的。”
原来,清朝道光、咸丰年间尚没有现代化的通信工具,朝廷有了文件,全靠一站一站驿马传递。尤其是皇上的圣旨,必以四百里兼程的速度一站一站往下传。因为是圣旨,每站必得地方官员接了,晚间妥为保存,以防丢失。
那地方官员,知州、知府、知县,无不对圣上旨意抱着很大的兴趣。所以除了密封得严实,每到一地,必被偷偷拆开检看,看完后再放回封好。第二天交给下一程驿马继续传递。
有一天晚上,有个知县打开封套,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圣旨不见了,里边只有一张绵纸。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丢了圣旨是要犯杀头之罪的。
他慌忙找来了书办。书办倒不着急,告诉他原纸装上,依样封好。知县说:“这怎么可以,下一站会揭发的。”书办道:“大人你都知道是杀头之罪,下一位老爷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是报告了,追查不清,责任岂不要落在自己头上?”知县一听,连连称是,就依计而行,果然平安无事。
“那最后接旨的人可就傻了眼!”
“当官的人最会装糊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点儿本事他要练不出来,他这官儿就别想做得安生。”
小胡听了,开窍不少,便乘机把蔡厚仁的事向老板细述了一番。老板板着脸想了半天,问小胡道:“假定蔡厚仁这笔钱非还不可,你估计他还得起不?”
小胡道:“这个我倒注意到了。他老婆还有一笔嫁妆,另外蔡厚仁原来最怕他娘。他娘在时,也指定为蔡厚仁的老婆存一笔银两,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乖乖,连捐班这样的大事也没有能动用这钱?”
“蔡厚仁他老婆虽然不凶,但极悭吝,一有什么事,就要和蔡厚仁寻死寻活。所以蔡厚仁惹她不起。”
“那要是蔡厚仁吃了官司呢?”老板问。
小胡略一惊诧:“这怎么可能呢?蔡厚仁口口声声说有上海道台作后盾。我正为这事犯愁。”
老板道:“我看他这样拖账,也不是个办法。况且他既然口口声声要上海道台撑腰,却从来没见过两家有什么人员来往。蔡厚仁补实缺的事也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在想,这姓蔡的和上海道台八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那怎么能摸清底细呢?”
“我有办法。上海道台的门下,我也还有几个朋友。回头我修书派人去打探一下,估摸着能探出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不出所料。蔡厚仁和上海道台是隔了四代的远房表亲,两家早就没了来往。蔡厚仁也只是在他娘在的时候,隐隐听说有这门亲戚关系。自己有心去认,那道台早已是高高在上之人,哪有心思和这个不着边际的亲戚啰唆。
小胡得了这消息,真是满心欢喜。同时对老板料事如神愈发敬佩。他跑去找到老夏:“老夏,老夏,明天就到衙门,非让这姓蔡的吃不了兜着走。”
老夏莞尔一笑:“这倒也不必。”
依老夏之见,虽说姓蔡的有些耍无赖,看他的面皮儿也没那么厚。况且当务之急是要他老婆能松口,帮忙还钱。
“所以,”老夏说,“咱只需要找衙门的兄弟帮忙,去吓唬吓唬蔡厚仁他老婆就可以了。”
于是他们就约了衙门的几个捕快,在酒店小酌一场。第二天,瞅准了蔡厚仁出了门,几个捕快带着刑具,凶神恶煞般闯进了蔡家,说要捉拿蔡厚仁。
蔡的老婆妇道人家,哪里真的见过官府中人。听说自己家里人要吃官司,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捕快要她赶快和家人商量,明天黄昏前再不还债,夫妇两人都要缉拿入狱。
这女人家一听自己也要一同受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其实就是在大清,除了不得了的大罪,一人出事,一人承担,已经足够了。不过这女人见识短,也不管是非曲直,捕快这一上门,就觉着家破人亡在即了。等捕快一走,她倒在床上哭成了泪人。
蔡厚仁回来后,见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老婆双眼红肿如桃李,也暗自吃惊,心想这姓胡的真跟我豁出去了。上海道台撑腰一事,可以骗骗外人,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于是也就悲悲戚戚,抱着老婆,跟着挤了几滴眼泪。
现在老婆真感觉自己和蔡厚仁是一对同命夫妻了。蔡厚仁一把把她搂进怀中,她就哭得愈发厉害。哭了半晌,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就抽抽鼻子,和蔡厚仁商量起免灾办法。“咱夫妻可不能都进了大狱啊!”
蔡厚仁一听老婆有如此同甘共苦之想,心中大喜过望。老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咬咬牙,同意把蔡厚仁他娘替她私存的那笔钱拿出来,不足的部分,再从娘家带来的私房钱中抽。但是有一个条件,要蔡厚仁对他娘的灵牌发誓,再也不去胡混了。
蔡厚仁心里喜得恨不得把老婆叫娘,但他表面上还要保持一点儿面子。他往他娘的灵位前“扑通”一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等站起来时,额前马上就是三个青包。老婆冲着这三个青包,觉得这蔡厚仁还算有救,也就不再多计较什么了。这桩事是处理干净了,不过胡雪岩却觉着不是那么痛快。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还是做得绝了点儿。回过头细想,只怪自己一开始不够细心。要是能多了解蔡的为人,也不至于那么信任地放了款。若是一开始就看准了,以后就不会有大曲折,也不至于非要逼人于危急之中了。这么一想,就品味出眼光的重要性来。自己要是像老板那样料事如神,也就不用非要在事后费尽心思,无可奈何了。况且这姓蔡的就算是赖了点儿,无非也是想混个好前程。自己要处在那个位置,被人逼成那样,滋味也不会好受的。为人,看来还是要留有余地。
但随后发生的意想不到的一件事,着实让胡雪岩暗自高兴了
一阵。
有一天晚上看店,其他几个伙计,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胡雪岩因为年纪稍小,就睡在了柜台上。
半夜,胡雪岩朦朦眬眬觉着有响动,“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起来后不见有什么异常。胡雪岩直觉不对,就下了柜台推醒了老夏。
等众人点了灯,发现柜角下有一人,已经僵卧不起。那人睁开眼时,连呼饶命。众人见他也没偷着东西,便齐喝:“说清怎么回事就放你走。”
那人哆哆嗦嗦道:“我,我进门看见一个金面神,睡,睡在柜台上。”
众人以为他满嘴胡言,就追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该死,我家里太穷,我想来……”
众人见他确实短褂短衣,破破烂烂,而且也没捞着什么,就放他走了。
那人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柜台磕了个响头。有伙计问:“喂,你小子,干什么?”
那人道:“今天我遇见金面神了,也算是我的福气。”
第二天,大家窃窃私语,都觉着小胡这小子有些不对头。因为晚上只有他睡在柜台上。
胡雪岩心中自然高兴。他在想,莫非是真神显灵了?我胡雪岩有福了?
毕竟年龄还小,就这样飘飘然了几日,事情也就渐渐淡忘了。只是那每日例行的辛苦差事,找人求人,仍要无休无止地做下去。小胡也渐渐在这差事中找到了乐趣,觉着这儿每一个人都亲切。
第二章
先做关系,后做生意结识未来贵人王有龄
太平天国起事北上之时,胡雪岩已经有了家室。清苦的日子过惯了,倒也没觉着家中用度有何吃紧。小夫妻二人夫唱妇随,每天的日子滋滋润润地溜过。
胡雪岩有一日闲逛,遇到了一个叫王有龄的人。王有龄祖籍福州,父亲在杭州客死。因为没有钱送回老家,只好就在此地择了块风水好地葬了。王有龄没了父亲的官俸,家中的日子也就日渐窘迫。闲下没事,他也常到西湖边逛逛。
胡雪岩见他眉宇间透着亮光,分明一副官相,身上的褂子却打上了补丁,所以也摸不透他身份。
王有龄倒还明白胡雪岩是干什么的。只是这钱庄向来都是向着有钱有势的人开的。借钱之先,跑街的都要拐弯抹角,先把你祖宗八辈、左邻右舍问个清楚。至于你家中有何贵重物品,能否置当贷款,即便碍着面子,不便直问,跑街的也自有他的一套办法,套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所以这跑街的最爱下酒馆,上茶馆。这种地方,花钱不多,却可以一坐一整天没人赶。聊天的、算命的、下棋的,各色人等都有。人一多嘴就杂,只要用心总可以听到想听的东西。
不过王有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客处他乡,无亲无靠,想去告贷几个银子,恐怕也未必会有钱庄信得过他。当铺倒可以去,但是那地方太黑,况且家中值钱的东西也已经当了不少出去。
胡雪岩见了王有龄总是笑嘻嘻地,有意和他套近乎。王有龄却总是淡淡的,懒懒的。开头胡雪岩以为他是摆架子,假清高,就有些不以为然。见面多了,又觉得不像,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一天胡雪岩又见着了王有龄,就叫道:“王有龄,今天我请客,喝一壶去。”
王有龄道:“不敢当,不敢当。”
胡雪岩道:“这有什么,反正也不是我请客,自有人出钱。喏,这是我刚才三盘棋战来的。”
一再邀请,王有龄就只好跟了去。酒过三巡,胡雪岩道:“王有龄,我心里倒有个疙瘩。我看你也不像个平庸之人,何以天天无所事事,不去做点儿什么?”
王有龄道:“我能做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不要点儿本钱?”
胡雪岩一听倒觉着不以为然,心想:“干什么不是一步一步来的,你莫不是想一口就吃个大胖子?”口中却道:“本钱也不在大,有你这一副好身材就可以了。”
王有龄心想:“看来你胡雪岩倒实在。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么想着,就想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不讲吧,胡雪岩也不会明白。于是他就说:“那倒不一定,有些事还是得花
大本钱。”
胡雪岩道:“比如什么样的事呢?”
王有龄道:“比如捐官补缺,本钱不够,凭你有什么好想法也没用。”
胡雪岩笑了:“这个我倒明白。有些捐官的人舍不得花钱,又不能不花钱。一百两银子能办的事,他只支出五十两,结果事也没办成,花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了。”
王有龄也笑了:“看来你还真明白。你一定知道范蠡的一个故事了?”
胡雪岩皱皱眉头,惭愧地说:“我上学不多,谁是范蠡,我倒真还不明白。”
“就是那个称作‘陶朱公’的。”
“嗯,这个我倒还听过。什么故事呢?”
王有龄于是就给他讲了陶朱公和他大儿子的故事。
那范蠡扶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就跑去找他的好朋友文种,劝文种和他一起离开越国,前去北方共同重操旧业。
原来文种曾在宛郡做过小县令,慕范蠡美名,三次前往。两人一见,相谈甚欢。文种干脆连县令也不做了,陪着范蠡一同前往吴越楚交界地带,从事边境之间的贸易交换,所获甚丰。后来勾践上台,慧眼识才,就拜了二人为相,共同重振越国实力,平了吴国,解了亡国之恨。
但在范蠡看来,这勾践只可共苦,不可同甘。所以应明智行事,早日逃走。文种不听,范蠡只好一个人逃到齐地,定居于陶,重操旧业,成为倾国首富。人称陶朱公。
故事就发生在陶朱公的儿子身上。
陶朱公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在楚国杀了人,被捕入狱,要处极刑。楚国的宰相庄生是陶朱公的好友。陶朱公就派三儿子带了千金,前去说情营救。
这时大儿子在家里不干了。他觉得父亲这是瞧不起他。家中出此大事,理当是大儿子出面办理。于是他就去向他娘诉说心中的不快。
他娘也觉着这大儿子说得有道理,就去劝范蠡改变主意。范蠡不允。这大儿子犯了倔,以死相威胁。范蠡就没再说什么,派了大儿子去楚国。
大儿子走后,范蠡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吾二子必死无疑矣!”
这等丧气话,怎么能随便说呢?范蠡这么说却自有其道理。
大儿子到了楚国后,见了宰相庄生。那宰相念起范蠡英名和昔日交情,就许诺办理这件事。他对范蠡的大儿子说:“知道了,请你马上离开楚国,你弟随后就可以出狱回家。”
这大儿子听这宰相说得那么轻巧,心里犯嘀咕,心想:“死罪轻易就能免了?要是轻易就能免了,这罪肯定不重。这千金未免花得太过不值。”
有了这层想法,他就另外又买通了一个狱卒,告诉他自己在一个旅店二楼,有什么消息,随时来通知他。
那楚国的宰相庄生让范蠡的大儿子马上离开楚国也有自己的考虑。他不希望让人知道自己收受了重礼。一等范蠡的大儿子离开,他就上朝对楚王道:“臣昨晚观察星象,发觉昴星云集,此乃不祥之兆,还望大王能大赦冲灾。”
楚王对这位重臣言听计从,于是道:“爱卿忧国甚深,既能体察至此,我这就宣布大赦。”
大赦令还没传出,狱卒就跑去告诉了范蠡的大儿子。大儿子一听,心想:“这宰相太不地道,这等重要的事你还能不知道?明摆着是想白白捞我一把嘛。”
这么一想他心中不是滋味,“蹬蹬蹬”又跑回宰相家,对宰相道:“我为救我二弟而来,现在楚王已经大赦了,我这里来给您道个别就回家。”
那庄生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听了这话明白他有想法,就告诉他:“黄金千镒还在那里,你就带回去吧。”
换一个人,明摆着是为办事而带的钱,既已送出,就绝不能收回。那陶朱公的大儿子不然,他来就是为了讨回这千镒黄金,所以也就不客气地拿走了。心里还暗自庆幸呢。
他这么一做,庄生可真不是滋味了,觉得好像被别人耍了似的。就入朝见了楚王,说:“臣前两天讲到星象显凶,大王您说要以行德事免凶。臣退朝后听到处都在盛传,陶朱公的儿子也杀了人囚禁在监,他们家里人带了很多金子,贿赂大王左右。大王实行大赦,人们说不是为了楚国,而是因为陶朱公用了钱。”
楚王听了大怒,于是派人杀了陶朱公的儿子,到了第二天才宣布大赦。
胡雪岩听到这里,笑起来:“这大儿子只好拖着他弟弟的尸首回家了?”
王有龄道:“这就是做人不地道的坏处了。”
“陶朱公怎么会知道自己儿子是这种德性呢?”
“陶朱公一向料事如神。他知道大儿子是跟了自己创业的人,知道积财的艰辛,这本身倒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这等事上,过于怜惜财宝就办不成功。”
“他怎么又知道他三儿子办起来要妥当些呢?”
“这老三是他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整日在游乐场中混,挥霍起钱来眼都不眨。”
“我也听说过好多捐班之人,事到中途撒手,没有下文了。”
胡雪岩心想,你的意思是自己也去捐个班。半大不小的年纪,放着功名正途不走,未免让人有些想法。于是就问:“你觉得捐班不错?”
王有龄沉吟了许久,不知该不该告诉实情。闷着头喝了半晌酒,才狠一狠心,仰了仰头:“小胡,实不相瞒,先父在时,已经替我捐过一个‘盐大使’。”
胡雪岩愣了一下,见王有龄不像在打诳语,也正色道:“哎唷,失敬,失敬,我该叫你王大人才是。”
王有龄脸一红:“小胡,别奚落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
胡雪岩道:“那你怎么不去打点一下,补个实缺?”
王有龄长叹了一口气:“唉,我现在这处境,到哪里去,也不会有人给我放款。”
胡雪岩心想也是,一个异乡人,举目无亲,两手空空,就是我,也不会放心放款给你的。不过补了缺的“盐大使”,一转眼就有可能捞个小“知县”,这么好的差使放着不用,也未免可惜。
王有龄见胡雪岩没了下文,自己心中也略略失悔告诉他太多。这样不免让人轻看了自己。
两人就这样各想各事,慢慢地呷着酒,夹几根空心菜下酒。渐渐地天色黑了下来。
胡雪岩忽然抬头问道:“打点,补实缺,连同来回盘缠,满打满算,要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