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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与葬礼

盛宴与葬礼

孙天亮

一个退休三年的的监狱长猝然去了,倒在监狱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上,眼睛微张,安祥而欣慰,也含有丝丝不舍。桌上鲜花佳肴,顿然间失色失味。

老人赵国栋,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监狱警察,当了多年监狱长。他生命的历程从监狱开始,在监狱结束。

他生命标签上,刻满了艰辛、奋斗;奋斗和艰辛。从最初的草创,到文革的批斗;从拓荒者的勇敢、手工业的无奈,到工业化的进化。有些胆大且不思悔改的服刑人员趁黑夜往他身上砸砖头以泄私愤,因为他是监狱长,大警察。

对抗是监狱生活的基本生活状态,他无畏而且坚守,把改造的种子播种在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有的人在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下,觉醒了,复苏了,从这里走进了色彩斑斓的新生活;有的人,他还活着,沉溺在享受罪恶的快乐之中不能自拔,出来再进去,进去再出来,反反复复,一如挥霍人性的跳梁。他既不能拒绝,也不能放任,不得不再一次苦口婆心。也有的人,不是不想好好生活,甚至想把生活侍弄得美如圆月,但在现实和欲望面前,软

弱地又一次倒下。从“像医生、像老师、像父母”到“惩罚与改造相结合”,他都执行着,实践着,为了还原别人的幸福,也为了不辱朴实的使命。他的足迹印遍监狱的每一寸土地,一如孤独的山路,渺小而且崎岖,但总是坚韧地通向人性的山顶。

我的悲凉藏在心里,思想在哀乐里徘徊。

监狱没有盛宴,所以监狱是孤独的。

冷落和偏远,使监狱的孤影斜吊,凄怆而悲壮。

监狱警察和服刑人员无非一棵树上两只同宗的果子,一只果子里钻进了像虫子一样的罪恶,要求另一只把虫子剔出来,显然是困难的。好在人有思想,思想的触角能够抚摸和净化。至于,气候变暖使人间成为温床,环境恶化绿叶如羽毛般纷纷飘落,雷鸣电闪,风雪雨霜,这只果子和那只果子一样只能选择默默地承受。一个选择坚守,另一个会选择蜕变。

当然,任何外界变幻都不能是产生罪恶的借口,生命之于生命的犯罪,伤害的不仅是个体,而且掠夺尊严。没有什么比生命的尊严更值得令人敬仰和崇尚的了,些屑之为,着实不齿。

监狱这筑于些屑沙滩上的使命,是光荣?抑或高尚?其实如西西弗斯的巨石,是巨大的艰难。西西弗斯刚艰难地把巨石推上山顶,它就复滚下来,西西弗斯再次艰难地往上推移,周而复始,注定的艰难

只因巨石的无常而终无了时。但我始终认为,这种艰难是最可值得尊敬的。

谁来助一臂之力呢?

万花筒般的世界让人们目不暇接,匆匆的人们需要思量和奋斗的事情太多,争名逐利,患得患失,房子、票子、车子、位子,甚至一个三流歌星的演唱会都能让人们为之嗔狂,监狱幽长的叹息和孤寂的身影早已被浮躁淹没,而被人们忽略在视野之外的盲区。之于时代的盛宴,监狱只是“闻香停”,随风飘渺的香味就能轻松点燃他们不懈工作的发动机。

身边哀乐再度响起,黄河故道的朔风低吼着在青松翠柏间穿行,扫起悼念的白花纷纷扬扬。一朵飘摇着打在我的脸上,泪水顺着眼眶如清泉般潺潺涌出。

这个可怜的老人,一生总被盛宴甩在身后,临近生命终点的那个时刻,他想用经典的反叛体验盛宴的喜悦。作为一个背上注明“监狱”标签的人,他不该有这种奢望,真的不该,盛宴上没有他的座位,他的反叛点亮了生命的终点。

他的一生都和监狱在一起。直到病得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工作岗位。六十岁了,他心里常常有一种失落的欣慰。失落在于死神的一步一步逼近,他甚至都听见了死神对话的声音,严重的心脏疾病每每在深夜里把他揉醒。欣慰的是他竟然走过了六十个春花秋实,回首岁月

峥嵘,曾经患难与共的监狱已然与时代的脉搏共振,大了,新了,听说培养出了好几个罪犯大学生,有用心改造的在监狱里学会了技术,一出监狱大门就被大的企业像贵宾般邀请聘用。还听说监狱就要从山里走出来,要进入城市了。后来者的胆识和魄力让这个老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菁菁焕发的年轻警察们知识和胸怀一样博大,那些大墙里屑小不争气的人不用说都被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教育的规规矩矩,他们的抵抗在知识和智慧面前还不灰飞烟灭?

离开工作岗位都快五年了,他的目光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监狱。用沧桑的大手抚摸心爱的土地,用深情的眼睛搜索与时俱进的变化,这些东西总在他的胸膛里发酵,生发出浓浓的醇香。他只在用眼睛看,心里想,但嘴里从来不说。他怕他的一句闲散野语会惊扰后来者专著的发展思路。即使对那个戏耍他老头子的小司机。那天,他想回监狱看看,因为那时刚刚病退,几天见不到监狱,心里的空落得难以排遣。他就搭长途公共车去了,他的监狱离宽敞的公路还有几里的距离,这他不怕,他急切的心情不允许他有丝毫的犹豫。就在这段路上,一辆车显然看见了他,也知道他是谁,临近了,就停了下来,他心热乎乎地赶过去,不巧,车又动了,向前不远又停了。如此反复二次,那车冒着烟像箭一样远了。他蹲下来,喘一口胸腔里的闷气。“那孩子肯定心情不好。”他对别人说过,就再也没有提起,相对于蓬勃发展的监狱,这些事在他心里无立锥之地。

他走着,远山的野花绚丽,绿树温润。这么好的风景。当年呢?为什么几十年都没有这种感受?监狱就坐落在这青山绿水里,几十年和一瞬间,美就在身边,竟视而不见,临临老矣,片刻的渲染浸润,激得他自嘲地一笑。摸摸坚实的大墙,听听整齐的步伐,流连崭新的马路和鲜亮的楼房,老人似乎实现了某种宿愿,在天黑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坐着班车回了家。

眷顾是一种高尚的情感,对于致力人性复苏的监狱,眷顾是质感的精神储备和优容的爱心传导。然而,又有谁会经常眷顾监狱呢?--这个听起来都令人害怕的地方。即是那些罪犯的亲属,也都是匆匆地来,一如匆匆地去。见了想见的亲人,丢下或多或少的物品和几句廉价的语言之后,转身就离开了。少许的停留对他们来说仿佛都意味着危险和污淖一样,对这个地方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有的只是厌恶和躲避。包括那些来离婚的,来要债的,来羞辱和报复亲情的,不一而足。这些可怜的人们在最需要帮扶的时候,他们的亲人都是这种心境了,更恍说他人了!和他们相比,这个老人对监狱的眷顾之情,着实令人动容和感慨。

监狱因了出身的卑微,就注定了历程的艰难。

善良的人们对罪恶有着极度的恐惧和忌讳,罪恶的伤害至今令他们心有余悸。监狱既是罪恶的容身之所,在恨乌及乌的心理定势下,

监狱同样也可怖、森然。尽管监狱里也撒满阳光,在努力把一个个恶人变成好人,还原人们的善良和幸福,但能苛求人们的善良吗?

孤独的灵魂之役,是监狱雄辩的证明。但是,残酷的、激烈的、持久的、孤独的战争,使监狱不堪重负,有时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就这样,舆论的偏见和灼伤如激流的海啸,时不时撞击监狱受伤的老腰。

天堂和地狱其实只有一步之遥,监狱的孤独以其独有的敏锐,营造天堂而摒弃地狱,播种鲜花而掩其荒芜,稀释着罪恶,催生着新肌。监狱虽非高尚之所,却用真情演绎着高尚之举。

但在时代盛宴的桌前,依然没有监狱的坐位。

哀乐低回,葬礼还在肃穆地进行,哽咽声断断续续,似乎在诉说,但躺在鲜花丛中的老人,已经听不到了。

老人有些怀旧,甚至有些顽固的喜欢热闹。一生的孤独让他有些惆怅,在最后的钟声敲响之前,他想反叛孤独。

于是,在这个生日,他竟痛快地答应了儿女和后任监狱长的请求,想热闹一下。家长里短自是不去想了,成为盛宴的主角使他有一种蠢蠢欲动的荣幸。刚刚坐下,圆桌坐满,在热气腾腾的祝福声中,他的钟声敲响了。

欣慰而且安祥。

一面党旗是他最后的荣誉。有了党旗的围裹,他的灵魂似乎安宁了,静静地,如睡着一般。

晏知监狱不是徘徊在盛宴之外,以其坚韧的孤独祭奠罪恶的葬礼,而祈祷护佑人性春天的到来?

谁不喜欢春天呢?

(作者:孙天亮河南省三门峡监狱电话:139********邮箱:hnsmxjy2015@https://www.wendangku.net/doc/20172319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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