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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元明戏曲中蒙古语的鉴别问题

昭乌达蒙族师专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21卷 第4期Jour nal of Zhaow uda M ongolian T eachers College(Soc.Sci.) N o.4 V ol.21

关于元明戏曲中蒙古语的鉴别问题

席永杰

(赤峰民族师专校办,内蒙古赤峰024000)

摘 要 鉴别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应该注意的情况有:古今蒙古语的读音、用法发生的

局部变化;戏曲作家在使用汉字记录蒙古语音或摹拟其音记为汉字的过程中,失之准确;

尤其是汉族作家往往错误地使用蒙古语义;蒙古语与汉语互相借用或辗转借用,两者之间

的源流关系遂模糊不清;一些蒙语虚词,诸如语气助词、叹词,有时被当作汉语的习惯用

语;戏曲作家还随意把蒙古语词拆开,使用一部分,或将蒙古语的句子、词拆开,中间嵌

进汉语。

关键词 语言 元明戏曲 蒙古语 鉴别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元明戏曲中蕴含的大量蒙古语反映了历史上蒙汉文化的交融。

元明戏曲里的蒙古语,许多是活生生的口语,新鲜活泼;有的富于诙谐谑浪色彩,在表现人物、描绘事物上有着独特的风格。但是,或因语言的演变,或因作家(汉族作家)使用上的随意性,或因汉字的摹拟记音不准等等,造成了很多语词的不规范、不完整、不精确,甚至错误,使许多蒙古语词难以辨认鉴别,给元明戏曲研究带来很大的语言障碍。长期以来,许多学者做了大量的鉴别、注释、翻译工作,但这种语言障碍问题尚未得到彻底解决。本文在前人基础上,对元明戏曲中蒙古语的鉴别问题作进一步探讨,谈些粗浅看法,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元明戏曲中蒙古语难以鉴别的原因很多,很复杂,概括起来说,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古今蒙语的读音和用法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不了解这种变化,就难以辨别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

1、 似这等奸邪逆贼,留着他终是祸根,不如送他去汉朝哈喇。(!汉宫秋?三)

2、 但那杨景是一个郡马,怎好就是这等自做主张,将他只一刀哈喇了。(!谢金吾?三)

3、 事到如今,饶便罢;不饶,就哈剌了罢。(!五侯宴?五)

以上三例中 哈喇(也作 哈剌)一词的含义,从上下文的联系可以看出是汉语的 杀头。但是,如果把 哈喇一词单独拿出来,现代蒙族人绝对不会译为 杀头。因为,现代蒙语的 杀头读作 阿喇。古代蒙语的 阿发音时送气, 阿喇读作 哈喇。这种古今蒙语语音上的变化,就造成了识别时的困难。

4、 哥也,俺打剌孙多了,您兄弟莎塔八了,俺牙不约儿赤罢。(!降桑椹?一)

上例中 打剌孙是汉语的 酒, 莎塔八是 醉了。 牙不约儿赤是汉语 走或 离去。其中, 牙不沿用至今, 约儿赤已经基本消亡了,在剧本里,?牙不和 约儿赤是同义词连用,在现代蒙语里没有这种用法。所以,只有熟悉古今蒙语的演变,才能识别、解说这类蒙古语。

二、有些蒙语读音近似,摹拟记音不准,很难分辨

有些蒙语词,如:

尬日(手)%%% 干日(火)

唉了个(酒)%%% 唉了个(酸奶, 了长读)

这种读音上的近似或细微变化很难觉察,就是蒙族人也要靠具体的语境去分辨。汉族作家分辨不清,而又靠汉字摹拟记音,这就造成了混淆,令人难以分清。上文所举例句中 哈喇一词,意思是 杀头,而在其他场合却不是 杀头。如:

5、 也麦哈剌咬儿赤剌。(!流星马?二)

这里的 哈剌含义是 人, 也麦哈剌含义是 什么人。在现代蒙语里, 哈剌是指没有户口的 黑人或罪犯。 哈剌有时还指黑颜色,现代蒙语里的黑色仍然称 哈剌。 哈剌还有骂、看、磨难等多种含义,究竟是哪种含义,要具体区分、判定。又如:

6、 赤哈敦哈剌咬儿赤剌。(!流星马?二)

7、 皮衩里盛酥酪,帐房里藏着俊哈敦。(!岳飞精忠?剧头)

以上二例,例6译成汉语是 你快点儿走。( 哈剌在这里纯属多余,用了反使语义混乱) 哈敦是汉语 快点的意思。例7里的 哈敦是汉语的 夫人、 娘子。很明显,两例里的 哈敦用字相同,但含义却相去甚远。所以鉴别这类词语要注意分析记音汉字是否准确、是否同读音近似的词语发生了混淆或雷同。

三、戏曲作家用汉字记音,汉字是音节符号,又是意义符号,如果使用不当,容易使人望文生义,引起误解

8、 女仗唇枪,娘凭嘴马,寻逢觅撒花。(散曲!双调#天仙子?)

撒花(又作 扫花、 撒和),在蒙语里是 礼品、 钱物。但用 撒花二字,容易误解为 撒落的花朵或花瓣。

9、 (净)好计!好计!叫把都每快取蒙古儿过来,谢书生。真奇计,且将军马扎住屯栖。(众)蒙古儿在此!(净)你快收去,多谢了!(!一文钱#罗梦?) 蒙古儿的含义是 银钱,但从字面上容易误解为 蒙古儿童。

10、 洒银打辣酥,撒叭赤了撒叭赤,蹉跎呵,老来不觉兀辣赤。(!苏武牧羊?三)

这段话译成汉语应是 上好的美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醉了呢,就叫人来一起玩耍。 洒银打辣酥,好酒; 撒叭赤,筷子,用作动词是 夹。 撒叭赤了撒叭赤,夹了又夹,即吃了又吃。(酒是不能用筷子夹的,这个词实际用错了) 蹉跎呵,醉了。蒙语的 醉了应是 锁陀八,这里用 蹉跎呵,很容易联想为汉语的 蹉跎岁月。

老来是汉语的 命令, 不觉(应作 包介)是汉语的 下来或 到来。 老来不觉汉语的意思是 命令下来。说话人是长官,应是 下达命令或 命令下去,这里把受令者的地位搞颠倒了。用 老来不觉这样的汉字,容易使人引起误解。特别是联系上文 蹉跎,容易使人理解为:岁月蹉跎,老来不觉伤怀。

11、 老夫人转关儿没定夺,哑谜儿怎猜破,黑阁落话儿将人和,请将来著人不快活。(!西厢记?二本四折)

阁落,有些注本是这样解释的,阁:房子;落:角落。全句的意思是在房间黑暗处讲话,把人蒙混过去。其实, 阁落是一个蒙语词,指的是 房子、 屋子、 家,现在仍然使用,如 阁落亲哈骚介?(你的家在哪?)所以原著的 黑阁落即黑屋子。有些注释是望文生义,根据字面猜度。

四、戏曲作家使用错误,造成语义混乱不通,令人费解

12、 也麦哈喇咬儿赤剌&&我问你是什么人?(!流星马?二)

此例的前句是蒙语,后句是汉语翻译。前句里的 也麦是汉语的 什么, 哈剌可以译作 人, 咬儿赤译作 走或 离去,句尾的 剌是语气词,无义。前句的直译是 什么人走(离去)了?不含 来的意思,而后句的汉语是问来人什么身份。前后对照,语义正好相反。这是作家错误地使用蒙语造成的。蒙语的 来是 依儿赤, 走(离去)是 咬儿赤,两词读音近似。汉族作家分辨不清,于是造成了使用上的混乱。

13、(接上例,来人回答) 也麦那颜阿斤堆引度赤来者备。通事问: 也隐迷都也麦哈杯?

这两句里的 也麦是 什么, 那颜是 官, 阿斤是 哥哥, 引度是 妹妹, 赤来(应是 亦来, 赤,字用错)是 来, 者备是语气词, 哈杯是 在哪。前句译成汉语是 长官的哥哥妹妹来了。后句译成汉语是 妹妹在哪?

两句中都加用了 也麦,不但是个赘词,而且造成语句不通、语义不明。作家或许想表达 哪一个的意思,但用 也麦并没有 哪一个的意思。蒙语的 妹妹叫 依印都,前句用了 引度,勉强可以理解。后句用 也隐迷都就很难让人知道是 妹妹了。如果去掉 迷字,只写 也隐都,蒙族人或许可以约略领会。

五、蒙汉语互相借用许多词语,有的甚至辗转借用。这种借词经过长期的相沿习用,约定俗成,进入各自的词汇,后人很少知道它们的渊源了

汉语的 胡同、 站都是从蒙语借用的。汉语的 博士借入蒙语,叫作 把个西(或 把个师)。后来,汉语又从蒙语借回,音译为 把式,含义为师傅、有专门技艺的人,如 车把式、 菜把式、 武把式等等。

借词进入一种语言后,总要经过一定的 加工或 改造(音节或构词方式)而民族化,这样就使很多借词很难识别。元明戏曲里的 撒袋一词就是从蒙语借用并改造的。如:

14、 弩门并速门,撒袋紧随身。(!岳飞精忠?剧头)

15、 左右,与我拾将那箭来,插在我这撒袋中。(!五侯宴?二)

撒袋,蒙语原作 撒答,指装箭的袋子。 答与 袋读音相近,又因其是装箭的袋子,故汉族作家便写作 撒袋。经过长期的使用, 撒袋一词已进入了汉语词汇。!醒世姻缘传?(第100回): (素姐)将那墙上挂的撒袋取了一张弓,拈了一枝雕翎铲箭,照得狄希陈真实不差,从窗眼里面?嗖?的一箭,只听得狄希陈?嗳哟?一声,往前一倒。!施公案?(第112回): 齐拉兵刃,堵住三叉庙门,又有几个早走出庙外,从树上把四付撒袋取下,挂在腰间,复进来站在庙前,一个个擎弓在手。这些小说的作者并不一定知道 撒袋是蒙语借词,而是当汉语词使用的,这就是因为 撒袋一词完全汉化了。

搭连一词原也是蒙语词语,后来汉化了。如:

16、 兀那前头的车上,掉了我的搭连,我拾起来者。(!冯玉兰?一)

17、 番驼容骏猿,雁鹊满褡裢。(!斗鹌鹑#大打围?)

搭连,又作 褡裢、 答连&&蒙语原义是 褥套、 布袋子。借入汉语后演化为旅行时肩背马驮的一种袋子,简称叫 钱搭子。 搭连用硬布制作,在长方形硬布的两端各贴缝一块袋状布,用时搭在肩上或马背上。 搭连形态特征和汉字书写形式很符合汉语造词的理据,跟 套裤、 坎肩、 围裙一类词很相像,以致于很少有人推敲它的源头,当然,也就很难识别出它是蒙语了。

六、元明戏曲中使用了一部分蒙语虚词,大多数是语气助词或表示应答的叹词。有的虚词在表达上似乎可有可无,所以,这样的蒙语虚词常常被当作习惯用法而未予译注

有些虚词,语境明显,比较好识别。如:

18、 正旦白:?莽古歹,哈答剌五者!?通事白:?者者者,贴儿各。?(!流星马?二)

上例正旦是命令口气, 莽古歹是人名; 哈答剌,语义不明; 五者是汉语的 看。通事是应答口气, 者者者,有如汉语的 啊啊啊、 好好好之类。 贴儿各是车子。这里的 者是蒙语虚词,比较好识别。但元明戏曲里的很多 者,都被看作了汉语的习惯用语,而没有意识到是蒙语。如:

19、 小姐近前来,给哥哥把盏者!(!西厢记?四本三折)

20、 红娘送小姐卧房里去者!(!西厢记?二本四折)

这两例中的 者在句子中都是附着在动词上表示一种附加意义,表示祈使或命令语气,没有实际意义,因而,被看作是一种习惯用法。实际上它是一个蒙语,在唐宋以前的汉语中并没有这种用法,它实际是元代蒙语的口语。在实际使用中, 者因年龄、性别、地域的不同,发音也不尽一致。有的读 扎,有的读 家 介,有的甚至读 咱。这些用法在元明戏曲里都有反映。如读 咱:

21、 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窦娥冤?楔子)

22、 妾父母在成都,望陛下恩典宽免,量与些恩荣咱。(!汉宫秋?一)

汉语里从未有 咱这个语气词,它实际是蒙语 者的一种变体。

除了 者 咱以外,元明戏曲里还有 则个这个词,也是蒙语,表示完成某种动作的祈使意义或语气。如:

23、 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同21)

24、 朝廷命点检出师北伐,某等亦须收拾军装则个。&&咱弟兄每急急回家,准备出征则个。(!风云会?二)

25、 咱与赵书记计议则个。(同上)

则个与 者一样,实际是蒙语的助词或语气词。这个词至今仍在蒙语里沿用,只是由于方言或古今语音的变化读音稍有改变。现在多读 扯个,如 兀扯个%%%喝了吧; 骚扯个%%%坐下吧; 哥扯个%%%扔了吧。

此外,元明戏曲里还有许多语气词,如 波、 也波、 也罗、 者波、 兀良、 沙、 剌等等。这些词一看便知不是汉语,但是,由于作家创造时做了修改或记音不准,已很难断定它们是蒙古语还是别的民族语,这也是元明戏曲中蒙语难以鉴别的原因之一。

七、戏曲作家有时把一个完整的蒙语词拆开,只用其中一部分,因其不完整,所以不好识别

26、 下场头那答儿发付我。(!西厢记?二本四折)

27、 他若果然是前时妻小,倒不如你也去一搭里当夫。(!潇湘雨?二)

28、 但不知哪塌儿里把我磨勒死。(同上)

29、 俺一搭里也难住。(!燕青博鱼?一)

30、 甫能都堂中妆样子,却早怯烈司里画招伏,知他那驼儿是荣贵处。(!红绣鞋#失题?)

以上 答儿、 搭里、 塌儿、 驼儿都是同一个蒙语词的不同汉字记音。 儿和 里记音都不确切,这是一个卷舌颤音,用 日更好些。在蒙语里, 答日只是一个词缀,含义相当于汉语 地方、 边或 方面。蒙语的 这里叫 嗯答日, 那里叫 特嗯答日, 里边叫 倒答日。这几个词的结构说明, 答日是作为方位词根的后缀,构成一个完整的词。在蒙语里 答日从不脱离词根使用。汉族作家把汉语的词根 这 那和蒙语的后缀 答日( 答儿 搭里)结合在一起,造成既不是汉语又不是蒙语的 混合语,这样一来,蒙语词面目全非,很难辨认。又如:

31、 闷答孩地倚着个枕头儿,悄一似害的。(!董西厢?一)

32、 越教我呆打孩心绪慵劳。(!冲漠子?三)

答孩 打孩,虽写法不同,却是同一个蒙语词缀,表示 什么什么的样子。这个词至今仍用,如 宛答孩%%%困倦。元明戏曲作家把前面的词根 闷、 呆和蒙语词缀 答孩组合成词,这种改头换面、随意拆拼,弄得人们如坠云雾,莫名其妙。

八、汉族作家有时将蒙语一句话或一个词拆开,中间嵌进汉语使用,这也造成辨认的困难

33、 赛银齐将弩苏门也舍吃。(!存孝打虎?二)

这是一句蒙语,中间嵌入了汉语 齐将。蒙语的意思是 挥动精良的弓箭。 赛银是汉语的 好, 弩门苏门(这里简化成 弩苏门)是 弓箭, 舍吃是 挥动。与汉语的 齐将结合,这句话的完整意思是 大家一起挥动精良的弓箭。这个

句子汉语嵌入不多,尚好理解。如果嵌入汉语太多,蒙语成分距离太远、太分散,就很难理解了。如:

34、 兀的不冻杀人也么哥!(!杀狗劝夫?二)

这个句式,元曲中频频使用,这里不多举例。对于这句话,目前人们是这样注释的:认为 兀的是发语词,无意义。或者认为 兀的表示代词 这、 那。 也么哥是衬字,无意义。其实,这是一个蒙语词语 兀的哥中间嵌进了一句汉语 不冻杀人也么。这句汉语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 不冻死人了吗?是用否定疑问表示肯定的句子,比较容易理解。而这一蒙语 兀的哥,它的本意是女性生殖器,是一句脏话。但它的转义却是表示惊讶、感叹等感情强烈变化的叹词(这类词汉语里也不乏其例)。这个词至今仍被蒙族人(特别是没有文化的妇女)广泛使用。比如:一个农村妇女在乡间小路上行走,突然从道旁窜出一条狗,她吓了一跳,就会情不自禁地喊一句 兀的哥!相当于汉语的 哎呀!因为通常使用的是它的转义,使用时人们并不会专门去意会它的本义,所以不能说谁使用了这个词谁就没有道德修养。但是为了避免污俗的嫌疑,人们也不经常轻易将它挂在嘴边。遇到值得惊讶的情况时,往往只喊一个音节 兀,而将 的哥省去。比如丈夫猎获一口大野猪带回家来,妻子会喊一句: 兀!何地劳劳地!( 呀!多么大呀!)只使用 兀,或者省去 哥使用 兀的的例子在元曲中也比比皆是,如:

35、 兀那婆婆,你无丈夫,我无浑家,你肯与我做个老婆,意下如何!(!窦娥冤?一)

其实,这句话应这样标点: 兀!那婆婆&&。这里的 兀就是 兀的哥的省略,相当于汉语的 哎 呀之类的叹词。又如:

36、 兀的真个是俺哥哥的衣甲头盔,可怎生落在他手里。(!千里独行?一)

这里的 兀的也是 兀的哥的省略,应标点开,是表示惊讶的叹词。对刘备的衣甲落在别人手里,关羽感到吃惊,所以才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元明戏曲里的蒙语使用情况是相当复杂的,这里笔者仅仅谈一些个人的点滴体会,难免挂一漏万。有些问题还需进一步探讨。如果将元明戏曲里的所有蒙古语全部挑捡出来,加以注释、说明、翻译,那将是一个宏大工程,需要组织更多的人齐心协力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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