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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九法


原创]读书九法


1、尽量借图书馆的新书。这个“新”不是出版日期的“新”,是书的内容对应时代的新,也就是当代的比较著名的学者写的比较有价值的书。这类“新”书,我以为图书馆二楼的新书架和三楼的阅览室比较多,特别是三楼,只允许出借7天,这也逼迫你尽快完成,是好事。

2、经典书在经济条件允许情况下,尽量买。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收藏——以备需要时可以经常阅读,更重要的是可以随时在边角处记下自己的思路、想法——我比较信奉“不懂笔墨不读书”(关键是脑子实在不够用,很多想法是灵光一现,不立刻记录下来,以后再回味都很难)。

3、根据自己的兴趣,重点关注若干出版社(出版集团)。一些有历史传承的出版社是有着自己一贯的偏好的,就哲学社科及经济科学类别来说,商务印书馆、中国社科、上海人民(上海世纪集团)、经济科学、江苏人民、辽宁教育、译林、中央编译、新星、湖南科技等综合性出版单位以及北大、复旦、广西师范、中国人大、上财等高校出版社都是比较不错的。特别对于处于读书初始状态、知识积淀还较低、选择和鉴别的能力还不够强时,信赖一些出版界的“百年老店”是我这样的风险规避者的理性选择。

4、读书要有一个文献学的准备过程。有一两年是要做准备的,这个时候不懂得古今中外学术界里有哪些人是重要的,哪些书是经典的,所以买书、借书都不得要领。我管这叫文献学的准备。有这一两年的积累之后,自己想研究某个领域后,就可以按图索骥去查。也学会鉴别书的好坏优劣,这样读书不会走冤枉路,买书也不会花冤枉钱。从这个意义看,学习经济学或者推而广之,学习任何一门学科之前,首先了解这门学科的发展史,实际上也就是了解这门学科的人物传记、文献史,实在是至关重要。数学史、科学史、哲学史、经济史、经济思想史等等应当具有相应学科体系中的基础地位,学生据此各取所需,攀爬参天大树也就方便得多了。而兴趣很大程度上也是从读史过程中被激发出来的。

5、不要完全迷信书单。书单的目的是一个文献检索的提要,之所以要有开书单的人,就是因为初入门者需要在不断磨合中提升自己鉴别书的优劣的能力,逐步对他所熟识的几个领域里有影响的人、有影响的书以及有影响的人写的有影响的书中的代表作了然于胸。未必要都读完,实际上也不可能做到都读完——做学问者一辈子把一个值得研究的人或话题搞深搞透就很不容易了。但至少当他想要检索的时候,自己头脑里会有一个清单,一个简明扼要的清单。一旦进入轨道之后,就

应该根据自己的需要阅读,而不应该被庞大的书单吓住。头脑中要有一个目录,查哪个方面要找哪些人,了解他(她)的那些东西。书单是一个工具,但这个工具一定要自己掌握,最后做到自己能够给自己开书单。

6、藏书与读书要保持适当比例。一味地买,一方面容易浪费资财,不经济;另方面也正如“书非借不能读”所暗指的现象,束之高阁以致成叶公之患。故此,将读书藏书比控制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上,有点类似于增长理论中的“有保证的增长率”、“平衡路径的增长率”。不过,我认为这种稳态增长率不能追求“I=S”,藏书与读书拉开一定档次、保持一定的“赤字”、“通胀”是有必要和有益处的,藏书总是多于读书可以鞭策、激励你持续地阅读,当然赤字也不要太多,否则你习以为常反倒没有动力了。

7、有的读者看书有猴急的毛病,要不得。不看序、译序、前言、导读、目录、后记、译后记、跋,这种叫做囫囵吞枣、欲火中烧,逮着一个先上了再说,这是不对的。要先好好打量打量,从前言中知道作者选题的背景和想要解决的问题,从目录中大致看到作者论述的逻辑结构,这样读书才有目的性——读书必须要有目的有选择,因为时间太稀缺了。

8、经典之作读过以后应当整理读书笔记。欧阳修说读书有“三上”——马上、厕上、枕上,这说明要学会甄别书的重要程度,并采取不同的对待办法。读书笔记也是这样,那些最为重要、经典的书籍,不仅是需要在书旁钩钩划划、写写记记,还应该整理自己的感想。读书笔记可以人物为主线——读一著名人物的多本著作,比较其一生思想变化的过程,可也;也可以就事论事,单就一本书、一个话题整理。读书笔记的写法,首要的是要写出该书的独特之处,在此前提下,再求全面。有些书籍只有个别篇章精彩,那就可以只针对这些篇章来写。在描述作者的观点之余,也应有自己的解读。学会用大书指导小书,以一本书分析另一本书,用具有普遍意义的讲方法论的书解读具有特殊性的专题书,用经典书比照前沿书。

9、对于数学模型为主的经济学理论书籍,需要注重其“诗外的功夫”。向来以为数学模型是为经济思想服务的,你且看Romer的《高级宏观经济学》上第二章的习题2.16,那就是一道“大而全”、且有着鲜明指向和经济思想的题,把两种社会保障机制分别设了5问,表面看是在锻炼你对于C-D式和对数效用的Diamond Model,实质上他的目的在于说明基于个体本位决策的分散均衡——“自负盈亏”的优势——不会对资本市场产生扰动,在于论证政府强行再分配——通过税收和立

法把资本从一个阶层、一个世代手中强行征收转移给另一个阶层和世代的这种政策对于一个国家资本积累的不确定性影响。这是全盘推演之后恍然大悟的总结论。其实很多西方经济学家的别具匠心也好,“险恶用心”也好,“包藏祸心”也好,都是“功夫在诗外”的,不足为外人道也,那便也需要我们去悟道,绷紧一根弦,时刻联系现实问题,联系中国问题,就不愁没有感想,没有思路,不愁跳不出单一的模型灌输。

再谈读书的方法

1、读书为自己。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翻成白话文,就是我这些年在学校论坛里一贯鼓吹的兴趣导向型(interest-oriented reading)的阅读。读书要有选择,有比较,有次序,有目的,因为人的时间是稀缺的。但千万莫忘一条根本原则,读书是为自己读,是为满足兴趣而读,是为精神愉悦而读,不是为人前炫耀来读,更不是为积累谈资来读。为知识而知识的习惯,中国人少有。实用性极强的特征使得难以脱离器物层面进入思想殿堂,更乏严谨逻辑体系。诚然搞学术的必要条件是要有闲,但同样有闲,中国学人却未如海外学人那样出产系统性的成果。这是需从读书阶段就有必要严加注意的。

2、读书如吃药。书能教给你很多事理,书是良药。但是药三分毒,是故书亦有毒。毛泽东不喜欢人家读书,他说知识越多越反动,读书越多越反动。这话本身就很反动,但在某个特定角度来理解,也有其道理。读书若不以其道,则无异于食毒也。《天龙八部》里扫地神僧是怎么批评鸠摩智的?他说鸠摩智从一开始就迷恋玄而又玄的武功招数,已然入了魔道且越陷越深。扫地僧慈悲为怀,便在他每次所窃上乘武功秘籍之旁放一部法华经。老人家的意思是什么呢,两类完全不同的武功药性相冲,可以克制单方面增长的魔性。实际上我们读书也要如此,很多书是很高深玄奥富有吸引力的,但长时间浸淫于一类书籍,尤其是某些玄奥的书籍以及某些学派,毒性特大,人就会走火入魔,以至于影响日常的心智和行为。因而我这里开一个药方,八个字——兴趣多元、类别对冲。一定要互补,每看一本玄奥的书之后,必须看一点实务性的、可操作性的书,让大脑回归真实世界中来。你到一个论坛也是这样,学术版读书版看累了一定要到灌水版放松放松。

3、读书贵整体。有的人博闻强记,但也仅此而已,不能融贯,不能“吾道一以贯之”,没有一条能把散钱穿起来的钱绳。初则读书时可能由于学术术语、背景以及其他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准备不足的缘故,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我称之为“文献学准备”的阶段——即

对于所要了解的领域的人物、论题、争议、历史演变了然于胸。一旦过了这一阶段,就应该跳出部门的困囿,整体观之,约之而后博。初读书者最忌讳的是被一本书中庞大的旁征博引所震慑,也许在著者而言这只是为论证缜密而作的必要的文献描述,而部分学者也特别有一种我称之曰“脚注实体化”的偏好,好好的话本可以放在正文之中他偏要在脚注中大幅度展开以至于占据一页纸的大部分篇幅,读者最好不要被这些表面上庞大的枝节性部分所纠缠。以自己的思维理出一个头绪,用自己的话能够简述一遍作者的框架和逻辑,就算读懂了。这也很像有些数学题,你解出来以后一定能够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有些题目就不能。这也是我多年来不用录音设备记录讲座的一个法宝,当你可以用自己的话表述别人所讲的故事时,你就已经初步理解了他的意思了——尽管这可能只是你个人的理解。


贺麟:读书方法与思想方法
贺麟, 思想, 读书, 分享
就读书而言,则不同学科的书籍,应有不同的读法。如读自然科学书籍的方法与读社会科学书籍的方法,必有不同处。又如读文学书的方法,与读史学书、哲学书的方法,亦不尽相同。从前梁任公著《要籍解题及其读法》一书,选出中国几种重要的经书和子书,提示其内容大旨,指出读每一种书的特殊方法,更足见读书的方法,不但随人而异,而且随书而异。
因此,一人既有一人读书的方法,一书也有一书的特别读法。所以贵在每人自己根据他平日读书的经验,去为他自己寻求一个最适宜、最有效率的读书方法。而每遇一种新书,我们也要贵能考查此书的特殊性质,用一种新的读书方法去把握它,理解它。
读书,若不是读死书的话,即是追求真实学问的工作,所谓真实学问即是活的真理,真的知识。而真理或知识即是对于实在或真实事物的理智的了解,思想的把握。换言之,应用思想或理智的活动,以把握或理解真实事物,所得即为知识、真理、学问。故读书即所以训练思想,应用理智,以求得真实学问。读书并不是求记诵的博雅,并不是盲从古人,作书本的奴隶。书广义讲来,有成文的书和不成文的书,对于成文的书,用文字写出来的书,贵能用自己的思想于字里行间,探求作者言外之意。所谓不要寻行数墨,不要以词害意。至于不成文的书,更是晦昧难读,更是要我们能自用思想。整个大自然,整个人生都是我们所谓不成文的书。能够直接读这种不成文的书,所得的学问,将更为真实,更为创新,更为灵活。须以读成文的书所得,作读不成文的书的参考。以读不成文的书所得,供给读

成文的书的指针。这样,我们就不会读死书,这样,我们就可得真的、活的学问。中国旧日的书生,大概就只知道有成文的书,而不知道有更广博、更难读、更丰富而有趣味的不成文的书。更不知道读成文的书与读不成文的书,须兼程并进,相辅相助;所以只能有书本知识,而难于得到驾驭自然,指导人生,改革社会的真实学问。所以无论读哪一种的书,关键在于须自己用思想。
要操真实学问,首先须要有一个基本的确切认识。要确切认识:真知必可见诸实行,真理必可发为应用。要明白见得:知识必然足以指导我们的行为,学术必然足以培养我们的品格。有了真知灼见,认识透彻了,必然不期行而自行。一件事,知道了,见到了,真是会欲罢不能。希腊思想史家尝说:“理论是行为的秘诀”一语,最足以代表希腊人的爱智的科学精神。所谓“理论是行为的秘诀”,意思就是要从理论的贯通透彻里去求行为的动力,要从学术的探讨、科学的研究里,去求征服自然指导人生的丰功伟绩。我们要见得,伟大的事功出于伟大的学术,善良的行为出于正确的知识。简言之,要走上真学问纯学问的大道路,我们首先要能认识知先行后,知主行从的道理,和孙中山先生所发挥的知难行易的学说。必定须有了这种信念,我们才不会因为注重力行,而反对知识,因注重实用,而反对纯粹学识,更不会因为要提倡道德而反对知识,反对科学。反之,我们愈要力行,愈要实用,愈要提高道德,我们愈其要追求学问,增加知识,发展科学。

求学应抱为学问而学问,为真理而真理的态度,亦即学者的态度。一个人不可因为将来目的在作实际的政治工作,因而把学问当作工具。须知一个人处在求学的时候,便应抱学者的态度。犹如上操场时,就应该有运动家的精神,受军事训练时,就应有军人的气概。因为每一样事,都有其标准,有其模范。要将一事作好,就应以模范作为鹄的。所以我们求学就应有学者的态度,办事就应有政治家的态度。譬如,曾国藩政治上、军事上虽说走错了道路,然而当他研究哲学时,则尊崇宋儒,因为他认为程朱是中国哲学思想的正宗。学文则以司马迁、韩愈为其模范,以桐城古文为其依归。治考证学则推崇王念孙父子。他每做一门学问,就找着那一门的模范来学。一个人在社会上做实际工作,无论如何忙迫,但只要有一个钟头,可以读书,则在那一个钟头内,即须作纯学问的探讨,抱着为真理而学问的态度。要能领会学问本身的价值,感觉学问本身的乐趣。唯有抱着这种态度,才算是真正尊崇学术,方可以真正发挥学术

的超功用之功用。
我刚才已经说过,读书,做学问贵自用思想。因为读书要能自用思想才不会作书本的奴隶。能自用思想,则不但可以读成文的书得益处,且进而读不成文的书,观察自然,理会人生,也可以有学术的收获。所以我首先须要很简略的讲一点,如何自用思想的方法。因为要知道读书的方法,不可不知道思想的方法。

关于思想的方法,可分三方面来讨论:
(一)逻辑的方法:逻辑与数学相依为命,逻辑方法大都采自数学方法,特别几何的方法。逻辑方法即是应用数学的方法来研究思想的概念,来理解自然与人生的事实。逻辑方法的目的在能给我们有普遍性、有必然性、有自发性的知识。换言之,逻辑方法要给我们坚实可靠、颠仆不灭、内发而非外铄的知识。必定要这种知识才够得上称为科学知识。

逻辑方法与数学方法一样,有一个特点,就是只问本性,不问效用如何、目的何在、或结果好坏、满足个人欲望与否等实用问题。只问理论的由来,不问事实上的由来,譬如,有一三角形于此,数学不问此三角形有何用处,不问画此三角形之人目的何在,不问此三角形是谁画的,是什么时候画的,更不问画三角形、研究三角形有何利益、有何好的结果等。数学只求证明三角之合必等于两直角,就是三角形之所以成为三角形的本性或本质,就是一条有普遍性必然性的真理。所以一个人是否用逻辑方法思想,就看他是否能扫除那偶然性的事实,摆脱实用的目的,而去探讨一物的普遍必然的本质。
中国人平日已养成只重一物的实用、目的、效果,而不去研究一物之本性的思想习惯。这种思想上的成见或习惯如不打破,将永远不会产生科学知识。譬如:《大学》上“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一大串推论,就不是基于知识本质的推论,而只是由效果推效果,由功用推功用的方法。这种说法即使是对的,但这只是效果的研究。而效果是无必然性的,所谓成败利钝的效果,总是不可逆睹的。由不可逆睹的效果,推不可逆睹的效果,其所得的知识之无必然性与普遍性,可想而知。但假如不去做效果的推论,而去做本性的探讨,就可以产生纯学术知识。譬如,对于格物的“物”的本性,加以系统的研究,可成物理学,或自然哲学;对于致知的知的本质,加以研究,可成为知识论;研究心或意的本性,可成心理学;研究身的本性,可成生理学;研究家国天下的本性,可成社会哲学或政治哲学。由此足见要求真学问,求纯科学知识,须

注重研究本性的逻辑方法,而不可采取只问效果的实用态度。
逻辑方法的实际应用,还有一特点:可用“据界说以思想”,“依原则而求知”两句话包括。我们思想不能不用许多概念。我们说话作文,不能不用很多名词。界说就是对于所用的这些概念,或名词下定义。那是指出一个概念或名词所包括的确切意义,规定一个概念或名词所应有的界限范围。每一个界说即是指出一个概念,或事物的本性。据界说以思想,就是我们思想中所用的概念,都是有了确定的意义,明晰的范围的。如是庶我们的思想可以条理而有系统。界说即是规定一物的本性,则据界说以思想即是去发挥那物的本性,而形成纯学理的知识。一个人对于某一项学问有无学术上的贡献,就看他对于那门学问上的重要概念有无新的界说。伟大的哲学家就是界说大家。伟大的工厂,一切物品,皆本厂自造。伟大的思想系统,其中所用的主要名词,皆自己创造的,自己下过界说的。一个人能否理智的把握实在,对于自然人生的实物的本质有无真认识,就看他能否形成足以表示事物的本性的界说。平时我们所谓思想肤浅,说话不得要领,也就是指思想不能把握本质,说话不能表示本质而言。单是下界说,也就是难事。但这也许出于经验的观察,理论的分析,直觉的颖悟,只是武断的命题。要使其界说可以在学理上成立起来,颠扑不破,还要从各方面将此界说,发挥成为系统。无论千言万语,都无非是发挥此界说的义蕴。总之,要能把握事物的本性,对于事物有了明晰的概念,才能下界说。并且要能依据界说以思想,才能构成有条理有系统的知识。

至于所谓依原则而求知,就是一方面用原则原理作指导去把握事实,另一方面,就是整理事实,规定材料,使它们符合原理。不以原理作指导而得的事实,或未经理智整理不符合原理的事实,那就是道听途说,虚幻无稽,模糊影响的事实,而不是有学理根据的科学事实。先从特殊的事实去寻求解释此事实的普遍的原则,次依据此原则去解释其他同类的事实,就叫做依原则而求知。我们相信一件事实,不仅因为它是事实,乃因为它合理。我们注重原理,乃是因为原理足以管辖事实,以简驭繁,指导事实。总之,有一事实,必须能找出解释此事实的原则,有一原则,必须能指出符合此原理或遵守此定律的事实。单研究事实而求不出原则,或不根据原则而任意去盲目的尝试,胡乱的堆集事实,均不能获得科学知识。科学的实验,就是根据理性的原则或假设,去考验事实是否遵守此原则。

(二)体验的方法:体验方法即是

用理智的同情去体察外物,去反省自己。要了解一物,须设身处地,用同情的态度去了解之。体验法最忌有主观的成见,贵忘怀自我,投入认识的对象之中,而加以深切沉潜的体察。体验本身即是一种生活,一种精神的生活,因为所谓体验即是在生活中去体验,离开生活更无所谓体验。体验法即是教人从生活中去用思想。体验法是要人虚心忘我,深入事物的内在本质或命脉,以领会欣赏其意义与价值,而不从外表去加以粗疏的描写或概观。体验是一种细密的、深刻的、亲切的求知方法。体验即是“理会”之意。所谓理会即是用理智去心领神会。此种方法,用来体察人生,欣赏艺术,研究精神生活或文化创造,特别适用。宋儒最喜欢用体验。宋儒的思想可以说皆出于体验。而朱子尤其善于应用体验方法以读书。他所谓“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深沉潜思”、“优游玩索”皆我此处所谓体验方法。


(三)玄思的方法:所谓玄思的方法,也可以说是求形而上学的知识的方法。此种思想方法,甚为难言。最简易的讲来,可以谓为“由全体观部分,由部分观全体”之法,也可以称为“由形而上观形而下,由形而下观形而上”之法。只知全体,不知部分,则陷于空洞。只知部分,不知全体,则限于支离琐碎。必由全体以观部分,庶各部分可各安其分,各得其所,不致争执矛盾。必由部分以观全体,庶可见得部分的根本所寄,归宿所在,而不致执着一偏。全体有二义,一就复多的统一言,全体为万殊之一本。一就对立的统一言,全体为正反的综合,矛盾的调节。全体与部分息息相通,成为有机的统一体。譬如,由正而反而合的矛盾进展历程,即是由部分观全体的历程。反之,由合,由全体以解除正反的矛盾,以复回双方应有的地位,即是从全体观部分的历程。譬如,读一篇文字,由一字一句以表明全篇的主旨,就是由部分观全体之法。由全篇文字的主旨,以解释一字一句应有的含义,便是由全体观部分之法。如朱子之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而达到豁然贯通的境界,事物之本末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就是能由部分而达全体,由支节达贯通,由形而下的一事一物而达形而上的全体大用。又朱子复能由太极之理,宇宙之全,而观一事一物之理,而发现本末精粗,条理井然,“枝枝相对,叶叶相当”。这就是由全体观部分而得到的境界。

总结起来说,我们提出的三种思想方法,第一种逻辑的方法,可以给我们条理严密的系统,使我们不致支离散漫;第二种体验的方法,可以使我们的学问有亲切丰富的内容,而不

致干燥空疏;第三种玄思的方法,可以使我们有远大圆通的哲学识见,而不致执着一偏。此处所谓逻辑方法完全是根据数学方法出发,表示理性的基本作用。此处所论体验,实包含德国治文化哲学者如狄尔泰( Dilthey )等人所谓“体验”和法国柏格森所谓直觉。此处所论玄思的方法,即是最平时最简要的叙述一般人所谓辩证法。此种用“全部观部分”,“部分观全体”的说法以解释辩证法,实所以发挥黑格尔“真理乃是全体”之说的精义,同时亦即表示柏拉图认辩证法为“一中见多,多中见一”(多指部分,一指全体)之法的原旨。这三种方法并不是彼此孤立而无贯通处,但其相通之点,殊难简单说明。概括讲来,玄思的方法,或真正的辨证法,实兼具有逻辑方法与体验方法而自成为寻求形而上学的系统知识的方法。
知道了一般的思想方法,然后应用思想方法来读书,那真是事半而功倍。
第一,应用逻辑方法来读书,就要看能否把握其所讨论的题材的本质,并且要看著者所提出的界说,是否有系统的发挥,所建立的原则是否有事实的根据,所叙述的事实是否有原则作指导。如是就可以判断此书学术价值的高下。同时,我们读一书时,亦要设法把握一书的本质或精义,依据原则,发疑问,提假设,制范畴,用种种理智的活动以求了解此书的内容。

第二,应用体验的方法以读书,就是首贵放弃主观的成见,不要心粗气浮,欲速助长,要使自己沉潜浸润于书籍中,设身处地,切己体察,优泳玩索,虚心涵泳,须用一番心情,费一番神思,以审美、以欣赏艺术的态度,去读书。要感觉得书之可乐可好,智慧之可爱。把读同代人的书,当作就是在全国甚或世界学术之内去交朋友,去寻老师,与作者或国际友人交流思想、沟通学术文化。把读古书当作尚友千古与古人晤对的精神生活,神游冥想于故籍的宝藏里,与圣贤的精神相交接往来,即从这种读书的体验里去理会,去反省,去取精用宏,含英咀华,去体验古人真意,去绍述古人绝学,去发挥自己的心得。这就是用体验的方法去读书,也可以说是由读书的生活去体验。用这种的读书法,其实也就是一种涵养功夫。由此而深造有得,则其所建立的学说,所发出的议论,自有一种深厚纯朴中正和平之气,而不致限于粗疏浅薄偏激浮嚣。

第三,应用全体看部分,从部分看全体的方法以读书,可以说是即是由约而博,由博返约之法。譬如,由读某人此书,进而博涉及此人的其他著作,进而博涉及与此人有关之人的著作(如此人的师友及其生平所最服膺的著作)皆可说是应用由部

分到全体观的方法。然后再由此人师友等的著作,以参证、以解释此人自己的著作,而得较深一层的了解,即可说是应用由全体观部分的方法。此外如由整个时代的文化以观察个人的著作,由个人的著作以例证整个时代的趋势,由某一学派的立场去观认某一家的地位,由某一家的著作以代表某一学派的宗旨,由全书的要旨以解释一章一节,由一章一节以发明全书的精义,均可以说是应用由全观分,由分观全,多中见一,一中见多的玄思的方法以读书。

此法大概用来观察历史,评人论事,特别适用。因为必用此法以治史学,方有历史的透视眼光或高瞻远瞩的识度。由部分观全体,则对于全体的了解方亲切而具体,由全体观部分,则对于部分的评判,方持平而切当。部分要能代表全体,例证全体,遵从全体的规律,与全体有有机关系,则部分方不陷于孤立、支离、散漫无统纪。全体要能决定部分,统辖部分,指导部分,则全体方不陷于空洞、抽象、徒具形式而无内容。

因为此种玄思的方法,根本假定著作、思想、实在,都是一有机体,有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故读书,了解思想,把握实在,须用以全体观部分,以部分观全体的方法。
总之,我的意思,要从读书里求得真实学问,须能自用思想,不仅可读成文的书,而且可读不成文的书。指导如何自用思想,有了思想的方法,则读书的方法,自可?绎推演出来。必定要认真自己用思想,用严格的方法来读书,方可以逐渐养成追求真实学问,研读伟大著作的勇气与能力,即不致为市场流行的投机应时耳食袭取的本本所蒙蔽、所欺骗。须知不肯自用思想,未能认真用严格的方法以读书,而不知道真学术惟有恃艰苦着力,循序渐进,方能有成,实不能取巧,亦是没有捷径可寻的。如果一个人,能用艰苦的思想,有了严密的读书方法,那缺乏内容,肤浅矛盾的书,不经一读,就知道那是没有价值的书了,又何至于被蒙蔽呢?
末了,我还要说几句关于读书的价值,读书的神圣权利,和读书的搏斗精神。
人与禽兽的区别,虽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但根据科学的研究,却只有两点:一、人能制造并利用工具,而禽兽不能。二、人有文字,而禽兽没有文字。其实文字亦是一种工具:传达思想、情感、意志,精神上人与人内在交通、传久行远的工具。说粗浅一点,人是能读书著书的动物。故读书是划分人与禽兽的界限,也是划分文明人与野蛮人的界限。读现代的书即所以与同时的人作精神上的沟通交谈。读古人的书即所以承受古圣先贤的精神遗产。读书即可以享受

或吸取学问思想家多年的心血的结晶。所以读书实人类特有的神圣权利。

要想不放弃此种神圣权利,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我们惟有努力读书。读书如登高山,非有勇气,绝不能登至山顶,接近云霄。读书如撑船上滩,不可一刻松懈。读书如临战场,不能战胜书籍,利用书籍,即会为书籍所役使,做书本的奴隶。打仗失败只是武力的失败。而读书失败,就是精神的失败。朱子说:“读书须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最足以表示这种如临战阵的读书精神,且足以作我们读书的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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