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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黛玉的古典人文性格

论林黛玉的古典人文性格

摘要:在《红楼梦》众多形象中,林黛玉显得尤为突出,她的率真、才情、对自由的执著以及凄凉的命运构成了我国文学史上一个独特的女性形象。从林黛玉对人格尊严的珍视、率真而单纯的性格及其悲剧性的命运等方面分析了其古典人文性格特征。

关键词:人格尊严;率真人性;时乖命蹇

在《红楼梦》中,林黛玉这一文学形象倾注了曹雪芹大量的心血和情感,是其美学思想的主要体现。在集古典美于一身的理想女性形象之下,黛玉还是一个独特的人文知识分子,她才华横溢,珍视自身价值,为人坦诚、率真,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又要突破、超越权威思想的束缚,追求人格、精神的独立而又与统一皇权下以仕途成功来肯定自身价值的传统知识分子相异;对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形而上的道德本质的追求与对传统道德形而下世功层面的排斥;对个体自由精神的向往与大一统社会专制的冲突,等等,使黛玉自身内部、自身与社会之间都充满了矛盾。她在传统知识分子的品质之外又具有新的品格,在矛盾中困顿、毁灭,这一形象的塑造体现了曹雪芹对人文知识分子的深刻思考。

一、对人格尊严的珍视

林黛玉是一个极为敏感自尊的少女,而她的自尊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多心、小性儿——表现出来的。

在贾府中,黛玉的身份、处境都很特殊。她是贾母的外孙女,在“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依傍了外祖母及舅氏姊妹。黛玉进贾府时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叫人笑了去。”[1](P17)此时的黛玉年龄不到十岁,对两个家庭差距的意识和对寄人篱下生存状态的感知使她显得早熟,这也是黛玉强烈自尊的初步体现。后来,父亲林如海在扬州病逝,黛玉失去了惟一至亲,不得不倚仗他人而生存,从此陷入了生存的困境。虽在贾府中上上下下都以自家小姐之礼待她,甚至贾母、凤姐待她还胜于其他姑娘,但黛玉却是真正地寄人篱下,这让黛玉更加小心、在意,也更多了一种生存的孤独与凄惶。

第四十五回中,宝钗劝黛玉吃燕窝补身体,黛玉就叹道:“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这话正是黛玉对自己生存现实的哀叹:只能倚仗他人而生,已没有退路。现实的无奈就是个性极为自尊却不得不寄人篱下。她不轻易向贾府索求,她有强烈的寄人篱下者才能感到的疏离与隔阂感,只有小心地维护才能使自己的尊严保持。

要得到真正平等的对待和尊重,心理与现实的落差使她产生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生存紧迫感,激起了黛玉更为强烈的自尊意识,她格外在意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经常用语言和眼泪来捍卫自己,这正是孤弱无助者的无奈。而这些却给别人留下了“小性儿、尖刻”的印象:如奚落送手炉的雪雁,剪掉为宝玉做的香袋和挂玉的穗子,不要薛姨妈分剩的堆纱花,气愤与戏子相提并论等等。对于一个深居闺阁的女子,在感到自己受到别人的忽视或人格受到伤害时,就只能以这样的武器来保卫自己。一旦黛玉得到了或是确认了别人对自己的尊重,她对人便是和善、真诚的。宝玉对黛玉表达了自己的感情,要黛玉“放心”,黛玉从此也就没有了猜疑。在与宝钗互吐了心事之后,黛玉觉得自己是错怪了她,之后对她比亲姐妹还亲。

对人格尊严的珍视,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品格中重要的方面。中国文化作为一种早熟的文化,它很早就走出了宗教对人的控制,而注重人主体的力量。作为中国文化奠基人之一的孔

子就说自己不谈怪、乱、力、神之事。季路问事鬼神,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问死,则是“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孔子认为神秘的力量不可认识,人应该重视现世的人生,并在短暂的人生里力求实现自己的价值。《论语》中213次提到“人”,对人价值的肯定使孔子的思想具有了初步的人文精神萌芽。

儒家思想是把人作为社会的人、道德的人来探讨的,“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人生应以追求道德为最终目标,塑造理想的人格,而在此过程中,人的人格、意志是重要的、高贵的,“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人的意志,尊严不可屈服。孟子将这种不阿之气明确为一种“浩然正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这是一种充斥于天地间正大刚正的人格力量,它与天地同行,正直磊落,威武不屈,是人精神境界的象征。

而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对自身价值的珍视又更胜一筹。他们以德者自居,要求得到统治者在人格尊严上的尊重和对自己才华的珍视。可见,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对人格尊严的高扬深深影响着知识分子人格、个性的形成,注重个人价值和人格尊严也就成了知识分子的重要人格特征。

林黛玉身处大观园中,作为一个闺阁中的女子,她对人格尊严的珍视与士大夫们是相通,但又有所不同,主要表现在实现自身价值的方法上。她并不企求权威和主流对自己的肯定,而是敢于按照自己内心的向往追求内在人格的完满,知识成了她寄托性情、情感、乃至生命的场所。林黛玉不以主流文化的要求为自己行动的规范和目标,没有盲目功利地去认同主流权威标准;她对仕途经济之类事物冷淡,她的行为主要是以自己内心的感受为准则,而不受权威影响。在贾府中,贾母、王夫人、老爷们就是这一家族的权威,林黛玉却未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行事方法,她没有按照统治者的喜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贤德的女子,她没有曲意迎合代表了主流文化的贾府高层人物的口味。在这一点上,她的人格独立性要超过传统知识分子,具有了很强的人格独立的人文意识。曹雪芹对她的塑造既是对传统知识分子人格的反映,也是对更高层次的人格独立的思考。

二、对率真人性的追求

林黛玉是阆苑仙葩,清澈、灵动是她的品格,她的可爱与可贵在于她真诚的情感和率真的人性。无论是对待他人、人生、还是爱情,黛玉都捧出了一颗真实、纯洁的心。

黛玉的率真表现出来就是不作伪,她始终尊重自己的价值观与内心真实感受,我行我素,她不会为获得他人好感而投其所好,也不会对权威表现出曲意的奉承。第十六回中,宝玉将北海静王所赠的香串送给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她不仰慕权贵、没有媚骨,厌恶积极世功与趋炎附势之流。

而对于志趣相投的人,黛玉是真诚而又尊重的。在贾府中真正与黛玉相依为命的是丫头紫鹃,她们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知己,她们已经超越了等级分明的尊卑界限。第三十回中,黛玉赌气剪了宝玉挂玉的穗子,并使性子不理他,便有了这样一段描写: 紫鹃也看出了八九分,便劝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那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的。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黛玉啐道:“你倒来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鹃笑道:“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

在这段对话中,没有主子的威严和奴才的卑躬,只有真诚的规劝与侥幸的辩白。她们这种惺惺相惜的主仆关系,在古代社会中是很特殊、少见的,却恰恰体现了黛玉的真诚和对他人人格的尊重。

对爱情,黛玉的追求单纯、强烈而又执著。她追求以相互理解、尊重为基础的爱情,向往精神的默契和灵魂的交融,是超越功利、伦理的心的吸引。在她认为宝玉是个知己,并为此大为感动,寻“知己”是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在看待爱情时对自我精神的看重。同时黛玉是非

常执著的,她寄人篱下地生活在贾府中,没有父母为自己做主,又有“金玉”、“麒麟”之缘和袭人、王夫人等人严密的监视,她的情感道路充满了艰险。但她始终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最后走上了绝望、毁灭的道路,用脆弱的生命承受了爱的沉重。

黛玉的一生凄苦但却真诚,她的率真也是知识分子追求的高尚人格的表现。《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追求道德即是与生俱来的对“天命”的修正,人要进行道德的修养,以达到圣人仁义中正公的境界,圣人的尺度和内涵是“诚”。在儒家学说中“诚”是道德修养的核心,只有做到“诚”,才能达到对事物的明觉,心性与伦理才能贯通起来,“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而“真”是对事物本身的真实反映,体现了一种对真理的追求。不作伪、正直、率真是知识分子们崇尚的人格,忠、奸的分野就在于是否坚持真,李白、苏轼为世人称道也就在于他们率真的人性散发出的光彩。

林黛玉对人生、情感的真诚是尊重个体生命的独立意识,她不违背内心的感受,以自己认可的价值观来指引行动。她对道德的追求是内向的,是一种不祈求于外界认同的自足的追求。曹雪芹的思想中充满了对人性的肯定,黛玉这一形象的塑造,是他对率真人性和精神独立的赞美。

三、时乖命蹇的悲叹

《红楼梦》中的黛玉是为了偿还前世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而在现世轮回中来到贾府“以泪偿债”的,眼泪伴随了她的一生,她是在泪水与哀叹中走向毁灭的。现实的残酷、生活的无奈、理想的幻灭,黛玉的人生充满了困顿与矛盾。

黛玉深居大观园中,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是朱门大院里的孤独无助者。她自尊自重、灵魂高洁、率性自然,执著地追求个体生命的完满、自由与内心的充实。但现实是,她生活的环境中到处是那些手拿“道德”之刀的主子和匍匐于主子脚下的奴才们。

贾母、王夫人是家中权威的象征,她们以统治者的身份掌握着府中女子的命运,而她们裁度的武器就是威严的封建道德,“温柔厚道”、“识大体”、“随分从时”的宝钗是她们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她们喜欢袭人这样“老实”、“懂事”、会通风报信听话的丫头,她们需要的是顺从与臣服,而容不得率性、天真、个性,甚至美貌与对爱情的追求都成了罪过。他们在道德的名义下冠冕堂皇地摧残生动的生命,冷漠地扼杀所有不愿臣服的灵魂,使贾府中充满专制的压力。

而在那些丫头、老妈子中,大多是些一心往上爬、争权夺利,趋炎附势而又不乏奴性的人。袭人、秋纹之类的丫头一味的温柔和顺,而实质上都是为讨得夫人、太太们的喜欢,她们忠心耿耿地侍奉主子,监督他人,毫无独立的人格意识。那些老妈子们则更是相互倾轧、争权夺利,势利而又冷漠,恶毒地将“看不进眼”的女孩一个个摧残以博得主子们的欢心,这些人置人死地的阴险与毒辣比沙场上的刀剑还要可怕,宝玉不禁叹道这些人“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正是统治者们的威严、残酷,奴才们的势利、阴险构成了黛玉生活的现实环境,专制、冷漠、充满现实功利色彩,没有对灵魂、生命的爱护与尊重,不容许个性与自由,更没有美存在的空间。除了宝玉,没人理解她的心灵和生存的方式,对于黛玉这样一个率真、充满诗性个体,现实带给她的只能是深深的伤害与无尽的孤独。“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生命漂泊无依而又无能为力,在严酷的现实中,前途、生命都是茫然的,这对于一个执著于生命的人来说是悲凉、残酷的。

悲愤的呐喊,无奈的叹息不会成为历史中的绝响,理想破灭、生命失落是许多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共同的命运。他们抱着“匡世济民”的理想参与国家建设,但现实黑暗而知识分子又缺乏圆滑斡旋的政治手腕,常常陷入黑暗的政治斗争中,使理想与生命都受到伤害,从而使中国历史充满了太多时不我待的悲叹。

孔子一生诚惶诚恐为其政治、道德理想奔波,政治的现实功利让他终以“大山坏乎,梁柱催

乎,哲人萎乎”为一生之悲泣,而后卒于人世。李白有恢宏的功业抱负,建立奇功伟业是他实现人生价值的目标,但现实中充满妒忌、谗毁,伟岸的人格深陷泥沼之中,政治斗争使他被捕、流放,而最终壮志难酬。为人磊落,旷达高蹈的苏轼因其刚正、率直、不趋附势的性格遭“乌台诗案”打击并长期流放,难禁“衰鬓久已白,旅怀空自清”的惆怅。

具体的遭遇不同,但内心的焦灼、痛苦与哀伤是相通的。曹雪芹用黛玉的时乖命蹇诠释了古代知识分子的悲剧性命运。但林黛玉的生命之悲又与传统知识分子的命运之叹不尽相同,如果说传统知识分子的失落是要跻身于权威体系而不得,是得不到外界的认可,那么黛玉则是牺牲在权威话语的压制下,是个体思想、生命生存的空间的缺乏。她不依附权威,甚至对其中的一些价值观是持怀疑态度的,她执著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人生,也正是这样,黛玉成了大观园甚至整个社会中的边缘人,其悲剧便在于专制制度对个体生命的漠视和对异端的扼杀。

林黛玉这一形象体现了曹雪芹对美、真诚、良知的赞美,对自由、独立的向往,同时也体现了他对知识分子处境的思考和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人文知识分子命运的感伤,是一个具有古典人文性格的知识分子艺术化身。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1996.

[2]刘俊田,林松,禹克坤译注.四书全译[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

[3]司马迁.史记[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张志烈,张小蕾选注.苏轼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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