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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学生的梦想

我生活在云贵高原的边上,在一个出了山之外没有任何平地的地方。由于山的下面太挤,村民的家都建在半山腰上。这样一来,我们村就分散得很远并成为很多之间距离一两个小时的小屯。我想在这先给你们介绍我和一个失学小学生的一段对话:
我:“听说你们村有个男孩前段时间请人来打我们屯的一个同学。”他:“是,这是我。当时我也在,可是因为打不过他,只好让我的朋友出面。”我:“为什么呢?”他:“因为两年前他打过我,我又打不过他,现在就请朋友帮我报仇。”我:“他以前为什么打你?”他:“有一次洗米,他把毛巾的水弄到我的米里,我就骂他。他受不了被年纪小的同学骂。”我:“就因为这一点?那你现在心里满意了吗?”他:“是的。”我:“听说,被你请来打我们屯男孩的那个朋友现在必须退学。这样值得吗?”他:“值得。他也不想读,只是他爸让读,跑去说服了老师。如果你们屯的那个再打我,我就会打电话给黑帮,我哥哥跟着他们,他们就会把你们屯的男孩打成残废。他们不怕打,也不怕死。我不让他死,只是半死。”我:“如果有人打我,这不影响我是一个什么人,因为他们喜欢打架跟我无关。但如果我报仇,我也成了一个打架的人。这才影响我是一个什么人,因为我也变成了一个打架的人。”他:“可是这样心里不舒服。”我:“你是不是觉得,没有打架、没有人受伤,就没有了刺激(感觉),太无聊?”他:“有人哭才好玩。拿你的手,这样,如果我这样搞……”我:“就很痛。不要。”他:“那你搞我的。”我:“我干嘛要让你痛?不痛不好吗?”他:“没有打成痛(没有感觉)的生活没有意思。前几天我又去学校(小学),问老师能不能再读书。不过他说我太调皮,不敢要我。我就告诉他,如果他不要我,可能过几天他会出事,会后悔。”我:“以后别人不是更不敢要你吗?”他:“也是。”我:“这样的事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他:“是的。你能不能在我们村搞活动?我想参加。”我:“你想做什么活动?”他:“你来安排。”我:“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你们不知道需要做什么才好。所以我希望你们自己来决定做什么。”他:“我想设计和做衣服。”
这个男孩无意识地寻找的就是感觉、也是超出物质范围的感受,所以他才想到伤害的办法,可能还想尝试死的滋味。如果避免了所有的灾难,我们同时也就避免了所有能治疗心理的机会。小孩为了心理的成长必须去追求有时包括危险的体验和感受。如果在外界不让追求,青年就会用吸毒等手段。我认为,青年所有的行

为都是被感觉(包括情感因素),被他们对感受的渴望而引导的,所以我只能先去培养他们的感觉,这样就自动对行为也起到作用。
两年前,我们屯喜欢挑衅大人的小孩问过我:“你为什么不打架?”他们说,因为我身体高,应该打架。根据对于自己的感受他们就觉得,还手和打人、还有被别人打,都是很威风的,但其他的因素,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当时过了两个月,他们就放弃了对我的欺负,因为我都没有报仇,好像虽然被欺负了,可心里并不在乎一样。我不去反应是我的自由。现在他们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感受。现在他们已经能感觉到其他的因素,会用心、完全和谐地投入其他的玩法。是我的自由帮他们改变了自己。
我认为,心里很弱的人才有保护自己的必要,才想得到打架,因为他们受不了别人来说他们。心里强的人才能受得了别人任何的对他们的做法,而且由于能够承受,他们不仅不会引起对方的报仇,还能让对方觉得“他怎么不被自己的感受而控制呢?”使对方不得不改变他对于心里强的人的看法。通过承受起作用的力量不是个人故意的,而是比个人具有的更大的另一种力量。

2002年6月,林广屯没有上过学的青少年(14到18岁的女孩)请我教她们普通话。有的人想的是让我给他们一些知识,有的也想象我会让他们的屯发展(富裕)起来。
其实,我并不想给他们教知识,而是想帮助他们学会创造自己的生活,通过行为和感受给他们一种比知识更基础的力量。我觉得,为了帮助解决在自然环境中乱发挥的、难控制的思考,他们需要一个很有规律的环境。物质环境的中的中的规律会引起思考中的规律。但为了不让头脑里形成的规律是一种理论化、不实用的,我们给环境带来规律的建设任务一定要根据生活的需要去寻找,不能搞那种专门为了小孩而假造的任务。
有一天,屯里的人请我帮他们建一座桥。我就想,我虽然不能解决经费问题,可是这才是个跟学生搞实际活动的机会。我们可以把生活中的事情当成学习机会,从发现环境的需要来培养学生的做法。
我希望学生能脱离她们由于社会过于固定标准而造成的思考模式。为了发挥尽可能自由的新想法,我先不管他们的设计现不现实、让她们乱发挥想像,后让她们在我的帮助下想像得越来越具体、画出图型,然后再做模型、做实验来设计我们屯需要建的一座实用的桥。
可是她们又觉得:画图和创造只是玩,自己计划、设计和想出的都不会有什么价值,也不会有用。她们也欣赏不了自己做出的东西,甚至不敢让自己所做的具有自己特点的东西存在,一做出来,又把它消灭

掉。只有标准的与自己无关的设计,她们才觉得有价值。所有从自己的感受来发挥的,她们都否认。
所以我问学生:“这是你们自己想建设的还是别人想建设的桥?”她们说:“我们希望有上面的人来安排,让我们来做。”我再问:“你们的生活是你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可是他们听不懂这句话。后来有一段时间,她们没有来参加我在上午的创作活动。
为什么我的学生希望我只让她们做几亿人已经找到过结果的作业题,而不愿设计自己真正需要的桥?但是她们晚上还是来学普通话。
我每天让一个“学生”给“同学们”讲自己的故事,一个小学毕业的青少年男孩帮我翻译成普通话,我再用拼音把故事写下来。这样,每个学生都得到自己的、与同学不一样的拼音课文,而且因为她对自己的故事很熟悉,在我们练习念的时候也不需要再说出课文的意思,她们很自然地已经知道。

过了一个月,学生偶然回来参加上午的设计活动。为了桥的设计、为了了解建桥需要的力学,我们做了各种各样的模型。我们用纸、泥土、铁等材料做模型来进行实验并把它画出来。我们根据实验得到的知识在图上作了修改后,又画了更规范的、按比例的图,再根据这个图做出了一个很细更的、更好的桥的模型。这样,我们多次把实际立体模型的结构转到了抽象平面的设计图,再把抽象的设计转到实际立体做出的模型,让学生越来越具体地控制自己的想象力。
有一天和学生们用纸做成房子的模型后,我说:“这是我们这幢房子,那你说,我们邻居的房子应该怎么放?”然后,我让学生把整个屯的房子都放在它们的位置,又画出怎么走到她们各自家门口的路。再后,我叫学生从上往下看,并把整个情况画了下来。这成了她们见到的第一张地图。第二天,我们又爬到一个山坡,根据我们看到的情况来修改地图。
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学生,怎样才能在我们的图上计划改造我们屯里的环境。学生说,最难受的是小路在雨天走不了,晒太阳时又热。于是,我们画了一条理想的路线,并考虑到了人和牲畜走路的需要,再设计了几处需要种树的中心地带,给整个设计一种比较自然的、像中国画所表现的那种形
态。
然后,我们做了实验来看怎样的路和台阶走起来最舒服,再设计我们为了实现所需要的一些工具。
下一天我们就写了一份改造广拉屯的项目报告。广拉屯的人看到报告后就开会,然后大家共同行动起来修自己屯里的小路。我的学生也为自己成为个这个项目的设计师而感到骄傲。她们第一次为了我们的设计课紧张起来,忙着参加她们本来说没有用的学

习。
在我们去河边运沙子时,学生说:“下午我们不上课吗?”她们还不懂:我们的设计项目变成真的了,我们的思考工作已经转入动手的程度,这都是我们的课。
我们这时在晚上的课上开始学数学,而且因为根据模式(数学)的思考她们接受得特别我快,我们很快就算出了修屯里的小路需要多少袋水泥、多少钱、多少沙子、每个人要扛多少等。

我原来希望我们的活动能让学生经历到自己的才能、自己最适合什么,使她们发挥参与社会建设的愿望和责任感。但学生做的事情不仅与自己要有关系,同时也要联系到整个社会要发展的事情。我想让学生意识到环境的需要,从这样的意识找到自己梦想的项目,然后才根据她们自己的想法去实现。不过,她们还是找不到,也没有自己的梦想。所以我认为,我的活动失败了。
他们还是依赖(脱离不掉)自然环境的某些力量、传统的思维方式、民族、村庄和家庭集体的感受(集体的灵魂)。这些因素会逼着(控制)他们做某些事情,使得他们无法自由独立去思考,他们跟环境融为一体。虽然他们也会觉得自己的社会不理想(破坏、打架等),不过他们无法意识到:这个社会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如果自己不支持它,它就会消失掉。他们想的更是,新东西都从外面进来,用完后会有新的。
这里的人虽然接触到了现代意识所造成的高级技术品,但他们并没有接触到能造成这些东西的意识本身。结果,这些技术就像迷信一样会控制他们,并把他们的生活变成没有真实根据的。其实,玩电子游戏的小孩更是这样。正常的和心理健康的过程刚好相反:先发挥新时代的意识,然后才跟这种意识造成的东西接触。因为他们经历的过程相反,从什么都没有的状态直接到达结果,并没有经过创造这些技术的过程,所以他们对于生活的看法就变得那么无力。
本来,我在偏僻山村做教育实验的目的就是把这个过程再倒回去,使山区的人能经历正常健康的过程,能发挥去建设自己社会的力量。我想让学生先发现自己的梦想和我们班里的任务,再做发明,最后才让她们跟自己做出的结果接触。我认为从青春期开始,任务是每个人自己才会发现的,再也不可能由别人安排。
如果一个人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任务、又不能参与到别人的事情,他就不懂得该做什么,会感到很无聊。如果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活任务,他只能根据别人找到的看法、理想和价值观去生活。根据别人的要求做的事会让人感到自己没有了力量,只留下应付上级的做法。所以,根据别人的看法、理想和价值观去做事还会使人放弃社会、会使人进入腐

败的想法。但是,如果根据自己的认识去做,这会给人带来很大的行动兴趣,使得很多事情就变成有可能的。这不仅能代替压力,不仅能提高工作质量和效率,还能让人感觉不到苦,反而感到快乐。所以,我不愿意进行“计划教育”,我想观察学生,以便发觉她们自己的理想和任务感。
这样的一种任务感也就基于属于现代的意识。在这里所说的意识不是自我的意识,自我意识是关心和关注自己的,但我想说的意识是超出自己角度的。我们一定需要接触到除了现实生活之外的非个人因素,就是精神。如果不加进这种超出个人角度的精神因素,人根本发挥不了意识的力量。反而现实的生活会让人失望并失去力量。
如果一个人虽然知道这些(如有这方面的知识),可是却不改变自己的做法,并且说“我控制不了自己”,那么他具有的只是聪明的智力,不是意识。智力比意识低级一些。智力只是聪明、很聪明地考虑怎么说服别人、利用别人、让别人去做自己没有力量去做的事。也许智力会让我们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但它不能把抽象的知识与自己的行为联系起来。意识就不一样。如果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如何造成好或者不好的生活环境,他就会改变自己的做法并以好的方式影响到周围的环境。虽然这种意识只能在头部里达到,可是它会去控制四肢的行动。
我身边的人缺少的就是这种感到自己有任务的意识。他们的感觉还是在无意识的四肢中发挥的,还没有转到有意识的头脑中去(我在这里所说的“感觉”不是“情感”,而是“知觉”)。在做活动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明显地发现:这里人的感觉不同于我的感觉。比如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如果砍木材,我能从它裂开的样子感受和意识到它生长的过程;在坐车时,我能感受到车(老车)的某些地方接受的力和车轮压着路面的土。在用一台机器时,我能感受到它的结构弱点和把它用坏的可能。在看到腿被绑住、头朝下的鸡时,我能感受到它是多么难受。可是别人想象中存在的复杂的情感关系或者面子的伤害,我又不能感觉到。
如果这里的孩子要唱7调的歌,唱出来的实际上只有5种调。根据他们的内心状态,他们只能感觉到传统的5种调。怎样才能让他们的感觉范围扩大?同样是对于很美的一个线条的感觉。还有颜色方面:他们只能意识到颜色的两种基本特征,就是红黄的和绿蓝的两种基础特征,并意识不到更细节的区别。甚至,从他们没有送气的发音就能知道他们无意识的状态。他们的感觉器官又发挥得那么好,甚至能感觉到城市人感觉不到的事情,那么他们为什么感觉

不到7种调和线条的美呢?只能是他们的感觉器官感觉到,可是却意识不到。
这里的人在感觉中没有发挥意识,没有发挥那种让他们难受然而想改变自己和周围环境的意识。意识不到状态,他们当然想不到改变。
因为我的感觉不同于他们的,因为我在这方面碰到了很多问题,我就越来越对感觉的研究产生了兴趣。一方面,如果他们能从自己的感受来做事,这种意识就能代替那些破坏理想和责任感的要求和标准。如果能发挥那种替环境的意识,如果能培养美感等感觉,不美的就会让人难受,使得他们再也不想破坏环境,而是创造并爱护自己所创造的环境。我认为,如果先培养感觉中的意识,物质环境的改造是免不了的,而如果仅仅拿钱去改变物质的环境,这个环境很快又被感觉无意识的人破坏掉了。
但如果意识到,这也会让人很难受,因为在他们的环境中发生太多无意识中的破坏。所以也可以说,他们意识不到、变得麻木,是一种保护自己的需要。这种恶劣环境长期以来的影响不仅使人麻木起来,也造就了一些让人麻木的“文化”,比如喝酒。小孩首先还不属于这种文化(社会),不过他会吸收这些。在上小学时,他会去反抗这些以喝酒为主的成人社会,因为他不想变成像这些已经麻木的成人一样,可是同时,他又在这些成人中去寻找一个能依靠的权威。到了青春期一般要出现理想的时候,封闭山区的大部分孩子在内心中就已经输掉了抗议环境(文化)影响的“战争”。因为在小学年龄时没有找到依靠,他们在青春期时也已经失去了自己理想的力量,并变成与成人一样。
从而,身边环境中的思想怎么样,他们自己的思想也就怎么样。自己的,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对一个没有个人独立思想的、已经放弃的人来说,所有的知识或压力都起不了作用。能起作用的只有相反的,就是拉力。我能给的拉力是:我在没有希望的屯里实践跟屯里人不同的生活方式,给他们看,让他们参与。
在我有追求的时候,他们有希望,因为他们同情我,在心中感受了我的追求。对我的生活他们没有放弃。如果想让他们心里孕育什么,我只能先追求自己的项目,让这里的人在心里同情我,给他们一个参与我行为的机会(活动)。再后,他们的思维才有可能参与到他们的活动(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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