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心痛

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怀旧的男人，就像这夏禹倾盆的午后，不知道什么触动了我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我忽然又想到了多年前骨肉分离的女儿小雨。想到小雨，我就感到特别的心痛，我就情不能禁感慨良多。我好像必须倾诉一点什么，我那颗繁复起伏的内心才会平静。否则我的胸口上就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我必须将它奋力移开，要不我就可能因此郁闷或窒息而死。

似乎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到了每年花红柳绿的春天，我就喜欢不厌其烦地掰着手指头，我在推算不在我身边的女儿小雨今年几岁了，因为我的女儿小雨就出生在多年前细雨霏霏的江南的春天。可是今天的春天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竟然忘记了这种乐此不疲的推算。现在我像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我摊开了两只手掌，我伸直了十根长短不一的手指头，我在认真地掐算女儿小雨的年龄。我发现她今年正好十八岁，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就像十八个金色的年轮，她每一圈漾动的涟漪都牵挂着我的心。她今年应该读高三了吧？她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参加高考了吧&&这样沉醉着掐算着，内心就特别的苍凉和无奈。这时窗外猛地映过几道雪亮的闪电，旋即一串惊天动地的雷声强烈地振动着我的耳膜。我揉揉一双潮湿的眼睛，不知何时咸涩的泪水流满了一张沧桑的脸。

人生许多重要的经历是难以忘怀的，包括初恋热恋，包括新婚或初为人父，它们装点或建结构了一株无限美好、枝繁叶茂的花树。现在我远离了这株色彩斑斓的花树，我就行进在这样回望的旅程上，那是我的幸福之旅，更是我的梦幻之旅。我说的是同女儿相伴的四个短暂的春秋，我想到了她的出生给我带来的心灵的震撼和快乐。现在我只能穿过梦幻的黑墙，远远地远远地追忆着如花绽放的往事。想到将花蕾般娇嫩的爱女深情地搂在怀里的情景，想到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坏，想到她潮呼呼的小嘴亲在我脖子上的快慰&&这一切让我沉醉的同时，又一次次地让我心碎让我心痛。因为这一切似乎只能在记忆中重现了，因为伴随婚姻镜子的无情破裂，我已经无法准确构思或描绘女儿小雨后来成长的精彩细节了。我只能躲在云层或梦幻的后面，远远地凭借记忆的碎片，连缀一个父亲曾经瑰丽的温馨经历了。

这样说来，我就是一个很不称职非常失败的父亲了。虽然我为她亲手打开了走向这个世界的通道，但我并未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或义务。现在我只是远远地思念着我的女儿，我的这种守望和思念又是何等的苍白无力？我想我有充分的理由开始自责、伤感和叹息的，因为这纷繁的世界有着太多的忧伤，太多的平静的或不够平静的悲剧。就像现在的我，因为我不论怎么守望，头顶上的月都是残缺不全的，都有着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有许多时候，我想尽量麻木自己的痛苦，但这种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因为记忆无从埋葬，因为记忆一旦复活，我就无法抗拒地卷进了情感的旋涡里去了，我无法挣脱，我无法自拔。想到业已成年的女儿小雨，我早已千疮百孔白发如雪了。面对空间割断的那根亲情的血脉，我只能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像一个坚强的父亲那样勇敢地活着。

这是大雨倾盆的午后，我感到我又从记忆的泥潭里挣脱出来了。我写下这些带泪带血的文字，我只是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正在成长的女儿小雨，能够谅解一个重残父亲的全部无奈、苦难与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