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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传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少时闾巷黔首,及其长成,擢为郡之粮仓吏。日久,见厕厩之鼠,食粪秽,近人犬,常有惊恐之忧;而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患。因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遂忿然而去,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与韩非交好,论史谈经,相得益彰。七年已成,辞谢而别,自忖:六国皆弱,独秦强,大丈夫生不封侯拜相,与死何异!已而至秦,荐于文信侯吕不韦,韦视其贤,以为郎。后面于秦王,陈述国事,审度时弊,离间六国,谋深计多,竟拜为客卿。会韩人郑国来间秦,名为通渠利民,实则耗秦财力而使之弗能击韩,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诸侯人来事秦,皆怀异心,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秦王欲为之,而楚人李斯亦在当逐之列。乃作《谏逐客书》,其文皞光斐然,义深理切,秦王阅之,恻然悔恨,遂止。
秦王复用其谋略,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为皇帝,斯为丞相。又纳斯言,不立子弟为王,使三公九卿之制传于后世,后亦用李斯计,焚书坑儒,是故“上欲治之,必先愚之”,除医药卜筮种树之书皆毁。李斯为相,诽谤罪责归己,盛赞褒誉归上,是以深得始皇信任。
始皇死,中府车令赵高欲立胡亥为帝,与斯商榷,斯深恶之,高言者再三,晓以利害,许以厚禄,斯猛然心动,竟与赵高诈拟诏书,赐死扶苏,逼死蒙恬,囚杀蒙毅,以一已之欲而亡天下。及二世立,斯权重,反为高所忌,以谋反罪腰斩于事,夷三族。于斩之时,斯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岂不悲夫,早知今日,悔恨当初,晚矣!
观李斯为人,有志、有识、有恒,篆书冠绝天下,自以为“辱莫大于贫困,诟莫甚于卑贱”。而后发奋自强,殚精竭虑,功成名遂,以显天下。孰不知“穷则独善其身,而达则兼济天下”者乎?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孰与为一理。故位尊名显者,宜当默省愆尤,谦让自守,而后长存。
余观今之庸劣粗鄙之人,常以一时一寸之得而沾沾自诩,手舞足蹈,招摇于市。实则耳聋目盲,所知之者寡而计之事多,刚愎忤佞,不能自知,诚所谓“贱人好自用,愚人好自专”者也。夫流俗之人耳,目之所及,不过尺寸之间,逐小利而失大义,去清就浊,岂他人之俗,而吾与之俱俗,谨戒之!
近日之思,心烦意怠,作文以自娱耳。
凤翼于壬辰年腊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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