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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母亲穿寿衣

我为母亲穿寿衣
我为母亲穿寿衣

我为母亲穿寿衣

我为母亲穿寿衣

2008年10月9日凌晨4时15分,当儿子匆匆忙忙把我从药房结算处喊回抢救室,躺在单架车上、呼吸已经停止、眼睛还在等我的母亲彻底走完86岁的人间旅程,与我们永别了。望着母亲那双慢慢合上的眼睛,我的意识在短时间的凝滞、停顿后,旋即从忙乱的“抢救状态”转化为“后事状态”——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作为不孝的儿子,母亲要出门远行,我得给她收拾利索、预备停当,然后打发她老人家平平安安、聊无遗憾地上路。

母亲,是我们这个民族女性中最普通的成员,淳朴信善、吃苦耐劳,特别是有着事事要好、爱体面的习惯。我小时候,母亲每逢出门,总是穿上那件自己纺织、自己做成、钉着疙瘩扣、洗了多少水的白花道上衣,坐在窗台前,在窗棂系上细线,对着那张洇花镜子剪脸,剪完后再到炕橱找出那双专门用于出门的蓝夹鞋、古铜袜换好,收拾一妥百当,这才挎起包裹,落落方方地出门……

母亲这次发病相当突然,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自己那个多年管护的小菜园子忙:先拔去那些叶子落光的北瓜秧,再一桶一桶地提水浇白菜,最后又刨下几棵葱,准备中午烙和子……因而当次日凌晨救护车把母亲接到医院,我丝毫都没有“不可救治”这样的思想准备,来时的物品袋里除放进一卷纸,印象中什么也没带。可是当母亲咽气、我想给她老人家梳理擦洗时,却奇怪地发现物品袋里多着母亲那把中间少两个、一头少一个齿的桃木梳——那把木梳母亲用了怕有20多年:前些年母亲健壮,自己总是早早地起床、洗脸后,坐在门台的竹凳上,一拢一拢地梳头发,然后盘起发髻,再把落发捡起来,和原来的落发缠在一起,塞进门台后边的砖缝里。大概十多年前,母亲的手脚开始迟钝,为了方便梳理,我用剪刀给母亲剪成短发,这样梳头就容易得多,只是眼睛已不能辨认落地的头发。到了最近三两年,母亲抬手已经吃力,梳头就由专门从东北回家照顾母亲的侄媳负责。去年侄媳返回东北,母亲的手臂已经够不到脑后,只能把挡眼的几缕临时往后拢拢,然后是每天坐到胡同口,掐着指头盼我回家、给她洗理——当我这最后一次给母亲洗完脸、拿起那把梳子,托起一缕母亲就是用它越梳越稀的白头发,心里的酸楚是难以言状的:母亲膝下儿女那么多,自去年侄媳回东北后,我反复托人动员、哄骗她老人家来衡水,她却哪里都不去,临了,严格地说是那个老院子、旧房子和弯枣树陪她老人家固执地走完最后岁月……

母亲的乳房早已干瘪,当我这次给她洗礼,忽然变得高大而圣洁!我们一奶兄妹五个,先后出生在内忧外患的新中国成立前后,不说什么营养品,简单的温饱都无法解决,哺乳我们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兄妹七个我最小,是我最后一个把母亲的乳汁吮干的——与母亲的乳汁比,是她的胸怀:母亲的胸怀是温暖的。在我四、五岁那朦胧的记忆里,大跃进时期的华北平原,秋耕地的时节正值晚秋和初冬。由于我们兄妹多、家境差,总是食不裹腹,衣不避寒。母亲在大社拉犁,我在地头时常被冷风吹得打哆嗦,每至间歇,母亲总是赶紧把我揽进怀里,用胸膛温暖我的双手和全身;母亲的胸怀是安全的。小时候,我害怕傍晚西北的黑天和打雷,害怕外号“刘黑七”的家伙冲我扒着下眼皮,更害怕邻里的大黄狗冲我汪汪地叫——每遇这种情况,我总是哭着钻进母亲的怀里,母亲就用她那个打着浅补丁的宽衣衿把我裹得严严的;母亲的胸怀是智慧的。三年自然灾害,我们村挨饿致死几十人,父亲又没什么能耐,按说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是“在劫难逃”的。而正是母亲的智慧和勤劳,变着法地把我们这些儿女拉出活坑和死亡,之后又变着法地让我们这些儿女读书上学、长大成人,最后把一个一个的媳妇“诓”进家……

母亲这次发病症状是“上吐下屙”。来医院前,我先用热沙土清理掉母亲身上的残余粪

便,再用湿毛巾进行了全身擦洗——当然,我过去回家,也时常给母亲擦洗身体,搓洗衣物——而面对为母亲这永别的一洗,心灵不知为谁感到一种莫名的震颤和愧疚:那些平凡的母亲,从儿女呱呱坠地,到五、六岁大小便自理,2千个日夜,不知屎尿擦洗了多少,不知涕泪揩拭了多少,不知褯布晾晒了多少,而遍观历史,又有哪一个大孝大贤真正把这伟大的母爱回报母亲——我再一次到开水间换了热水,用手试着兑得凉热适宜,让妻儿给母亲剪了手指和脚指,从上到下、从手到脚给母亲认真仔细地清洗,最后用毛巾轻轻地浑身擦干。

母亲洗礼完毕,我们像平常自己穿衣服的样子,先给母亲穿上白纱料衬衣衬裤、然后是棉袄棉裤棉袍,然后是棉鞋棉帽,最后又戴上该戴的仿真手饰——和别人唯一的不同,是我前两个月回家,母亲说30多年前得的左腿风湿病范了,当时我到镇医院买了几帖膏药给她帖上,疗效如何至今一无所知。这次母亲要出远门,腿脚不好是不能让人放心的:我又去大夫那儿简单陈说了母亲腿痛的病史,请大夫开了处方,让儿子跑到药房重又划价交费,取来风湿贴,先把2帖帖在母亲的左腿上,剩下的放在母亲的右手边,严严实实地给母亲绑上裹腿。最后,给母亲枕上头枕和脚枕,拿过寿蒙,让妻儿帮着,小心翼翼地从脚头盖过头顶。

哦,母亲,您在世时见多识广,尤其这送老装束,讲究多之益多,儿子这样无分伦次地给你擦洗和穿戴,肯定不全符合那个老院子、旧房子和弯枣树一带的诸多乡俗,满意与否您虽然再也不能用话表达,但您脸上的笑容和我的直觉告诉我,您老人家特别地喜欢我为您这样的洗礼和穿戴,一里一套您都感到那样的得体和称心……接下来,儿子会为您买牛雇童,锣鼓吹打,焚轿明烛,体体面面地恭送您老人家西奔瑶池。

您的儿子携妻及子、女预祝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2008年10月20日于衡水

[作者简介:刘来堂,男,1956年生,河北故城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河北衡水市委党校。曾在全国各大文学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多篇,系列散文《老屋·季节》获第六届中国世纪大采风散文类金奖。本文是作者怀念母亲系列散文——《母亲,走好!》三篇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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