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流行语的语义变异探析

收稿日期:2007-05-09

作者简介:马利(1980-),女,北京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学语用学、修辞语用学研究;涂靖(1963-),男,湖南长沙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学语用学、比较文学、修辞语用学研究。

网络流行语的语义变异探析

马　利,涂　靖

(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76)

摘要:网络流行语(Popular I nternet Language )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变体,正受到语言学界越来越多的关注。变异性是P I L 的标志性语言特征,该特征却是研究者们迄今较少关注的一个层面。笔者从语义层面通过典型实例对P I L 的语言变异进行探讨,将其归纳为旧词别解、旧词新义、表意数字、语形解构、其它新解五类,并进一步从历时语言学角度讨论了P I L 的发展变革规律及其规范化建设问题。

关键词:网络流行语;旧词别解;旧词新义;表意数字;语形解构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65(2007)10-0094-03

一、引言

网络流行语(Popular I nternet Language,下略为PI L )是在网络文化的大背景下孕育产生的一种特殊的语言变体。C MC (Computer -Mediated Communication )的特殊性使PI L 具有使用频率极高、影响力极大、使用不规范等特点。变异性是P I L 的标志性语言特征。PI L 语义变异既体现了语言使用者追求新颖和独特的言语风格的需要,同时也表现出网络生活的丰富多彩和语言强大的创造力。

从广义上讲,网络语言泛指在网络传播中所应用或触及到的一切语言,大体上可分三类:一是与计算机和网络有关的专业术语,如软件、病毒、宽带、登录、在线等,这是网络语言的最基本成分;二是与网络文化现象有关的特别用语,如黑客、网恋、第四媒体、电子商务、虚拟空间等;三是C MC (BBS 、网络聊天等)使用的特殊用语和符号,如美眉、菜鸟、青蛙、恐龙、潜水等。狭义的网络语言仅指第三类,而PI L 又特指狭义的网络语

言,即在网络时代出现的,最初只应用在网络载体上,只通行于“网虫”

(网民)之间的一部分网络语言,后来逐渐走进非网络载体,且日益向约定俗成的自然语言渗透,又区别于日常自然语言用来表达特殊含义的词语和句子。

迄今,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网络语言基本要素的变异,含语音变异(曹起,2006),语法变异(牛光夏,2005)和词汇变异(马琳,2003)。本文则对PI L 的显著特点“语义变异”展开论述,并进一步从历时语言学角度讨论了PI L 的发展变革规律及其规范化建设问题。

二、语言变异

变异是语言的属性,没有变异便不会有语言的发展。正如E .Sap ir (2002)所言:“语言的沿流是由说话人无意识地选择的那些向某一方向堆积起来的个人变异的过程,语言在不断发展变化,同时也存在变异。”网络传播中的语言符号在信息传递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变异现象。人

们在进行交际时总要遵守一定的语言“常规”

(nor m ),即人们所公认的语言交际标准。然而,在特定的场合或语言环境下,语言使用者可能故意偏离常规,创造性地使用语言,造成语言的变化及其表达上的突兀感,实现精妙而干练的语义表达。这种偏离常规的形式被称为语言变异(language deviation )。语言的各个要素均能在使用中出现变异,G .N.Leech (1969)

归纳为8类,即语音变异(phonological deviation )、词汇变异(lexical devia 2tion )、语法变异(grammatical deviation )、语义变异(semantic deviation )、语符变异或书写变异(graphological deviation )、语域变异(deviation of regis 2ter )、方言变异(dialectical deviation )和历史时代变异(deviation of historical period )。

语言变异是语言发展中不可或缺的因素。语言变异现象由语言本身与其表达对象的复杂性决定,因此在表达语义变化及细微差别时,仅使用常规语言是不够的,人们往往借助于语言变异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以达到某种语用目的。语言变异通过创造出与常规不同的语言形式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限于篇幅,本文着重探讨PI L 的语义变异。

三、PI L 语义变异的类别与特点PI L 的语义变异一般包括两方面的内容:词语意义变异(包含词汇意义变异、句段指涉义变异)和色彩意义变异。语义变异可产生两种效果:一种是产生新奇、别致、生动的言语义,“在语用上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具有特定的会话意义,有利于表达效果的提高”

(王希杰,1993),称之为有效偏离或正偏离;另一种是产生病句、错句,“在语用上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不可以解读”,称之为无效偏离或负偏离。我们拟将P I L 在语义方面的变异进行分类,并通过典型实例作进一步探讨。

(一)旧词别解

别解是故意对原有词语的意义作超常规解释。P I L 的旧词别解大多采用缩略和谐音的方式,以使语形简洁,称说方便。这类PI L 之所以流行在于其语义表达上的独特性,这不是一般修辞上的“反语”,而是色彩、语义的完全偏离,这种偏离一定时期内呈相对稳定状态。

1、缩略型缩略型PI L 利用原有词语的能指,偷梁换柱,给予新的所指,而新旧所指内容反差极大,从而产生幽默效果。也就是说,一些词或短语所表达的概念意义及色彩意义是比较单纯、固定的,为人们所习用,旧词别解后的PI L 则故意对这种结合关系紧密的各个成分加进新的意义成分,赋以新的义素意。这在构词法上体现了省力(least effort )原则,使得长词变短,达到言语配置的最优化,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最大信息量。例如:

(1)“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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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10期　NO.10 宜宾学院学报　Journal of Yibin University Oct ober .2007　

原词义:上帝的使者,喻指天真可爱,给人带来欢乐幸福的人(多为女性或儿童)。

新词义:天上掉下来的狗屎。在网络中若有人调侃你“真是一位天使”时,别太高兴,是讥讽你为“天上掉下来的狗屎”。两者在感情色彩(前褒后贬)、语体色彩(前雅后俗,前庄后谑)都呈逆向偏离,语义也迥然不同。

(2)“白骨精”

原词义:《西游记》中的一个女妖精,狡诈凶残,善于伪装变化。常用来形容女人,是个负面形象。

新词义:白领、骨干、精英。网络中说“我要做白骨精”并非言“我要做女妖精”,而是我要做“白领、骨干、精英”。这是贬词褒用。

(3)“kiss”

原词义:touch with lip s to show affection or as a greeting.

新词义:keep it si m ple,stupid.(简单点,傻瓜)网络聊天中跑题的粗鲁说法。

(4)“T MD”

原词义:全称“TheaterM issile Defense”,是美国拟议中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一部分。

新词义:汉语拼音“他妈的”的首字母缩写。骂人的话,不用汉字,为了避讳,也有谐趣意,暗合美国一种导弹的缩写。

2、谐音型

谐音型PI L按照音同或音近原则摹拟某个词语,表达非常规意义。语言的音义搭配遵循约定俗成的原则,一旦约定俗成后,人们交际就必须遵循这个规则,否则就会造成“信息差”。这类PI L保留原有词语的字形,但在使用过程中换掉谐音语素的实质含义,故意把俗成的音义组合别解为与字母语素谐音的另一个语素义,从而破坏了原有词语的结构,发生了语义变异。这种任意结合、标新立异之法在使用过程中表现出较大的随意性。

(5)“美女”

原词义:美,美丽,好看。女,女子。

新词义:“霉女”,与“恐龙”同义。网络聊天中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个大美女”,绝非称誉,而是曰“大霉女”(容貌不好看的女网虫)。“霉”的使用能立刻使人想到过期变质的食物,具有很强的反讽意味。也有人将其别解为“没女”,指的是没长相、没身材、没青春、没学历、更没钱的女人。该词源于流行韩剧《我的名字叫金三顺》。这种称呼确实让人忍俊不禁,但同时也满足了人们嬉戏、调侃的心态,因此很快被人们接受、认同。

(6)“忠厚”

原词义:指人忠实厚道。古今有之。如《后汉书?刘虞公孙瓒传论》:“刘虞守道慕名,以忠厚自救。”鲁迅《“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俗话说:‘忠厚是无用的别名’,也许太刻薄点罢,但仔细想来……。”

新词义:脸皮像钟一样厚。这不是一般意义的反语“不精明”。利用谐音和缩略旧词别解,在调侃中能调节气氛,产生幽默轻松效果。

(7)“奔驰250”

原词义:一种汽车型号。

新词义:笨、痴、二百五。

(二)旧词新义

在PI L中,一些旧词语原有的意义已经被改变,网络使用者赋予这些词语以全新的语义,成为独特的网词。这种现象有的学者称之为词语移用现象,指的是:“一些旧词语从原来大家熟悉的使用领域被移用到新的场合并被同时赋予了新的意义,即它们从原属意义领域被移用到另一个意义领域中去,同时产生了与原词义有所差异的涵义,这些新的用法以及新产生的词义的外延、内涵和意趣都有了新的变化。”(汤志祥,2004:270)

(8)“沙发”

原词义:一种内里装有弹簧和泡沫塑料、棕毛、粗麻或其它松软的坐具。一般有靠背和扶手。

新词义:在论坛里指第一个回帖的人。

(9)“打铁”

原词义:锻造钢铁工件。

新词义:在论坛上添加帖子,在BBS上发表文章。“铁”通“帖”。打铁本是一项体力活,在网上发篇高质量的文章何偿不让人身心疲惫呢?

(10)“楼上、楼下”

原词义:建筑物的上层、下层。

新词义:论坛中上下相接的网上言论或文章。一个主题中发表的言论是一个接一个从上而下加上去的,后来者的帖子跟在前者的帖子下面,跟的帖子往往称上面的发言者或文章为“楼上的”反之称“楼下的”。

(11)“灌水”

原词义:向容器中注水。

新词义:在网上发表篇幅长而又内容空洞,“水份”含量高的文章。

(三)表意数字

数字有音有义,且音义之间有紧密的联系,因而把它归为语言符号。用数字表达思想、传递信息并非始于网络时代,民间常使用的“二百五”、“半斤八两”等就是家喻户晓的数字语言,这种表述既简单形象又生动贴切。表意数字可分为假借数字和会意数字。

1、假借数字

假借,文字的六书之一,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即借用已有的字形来表示语言中同音而不同义的词。假借数字不是用数字本身的意义和形式,而是利用数字所具有的语音形式,按照音同或音近的原则摹拟汉语语音来含蓄有趣地表达某种意义。

(12)“886”———拜拜了

(13)“7456”———气死我了

(14)“8147”———不要生气

(15)“77543”———猜猜我是谁

2、会意数字

会意数字是把几个相关的数字放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意义,达到一种含蓄风趣的表达效果。人们首先通过视觉来感知语言符号的所指,然后产生能指上的联想。

(16)“007”———电影中一名特工的代号,网络中表示“我有一个秘密”。

(17)“010”———中间一个“1”,两边“0”,显示出一种孤独无依的情景,网络中表示“我很孤独”。

(18)“13579”———“13579”都是奇数,英语中的“奇数”(odd)一词还有“奇怪”的含义,网络中表示“此事很奇怪”。

(19)“286”———286原是微型计算机中最老的一代,此后是386、486、586,再就是“奔一”、“奔二”、“奔三”、“奔四”。网络中表示笨蛋,比喻人的反应像286电脑一样慢,落后,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四)语形解构

语形解构是一种俗成的对语言单位进行拆除、分解及其它形态变换的方法。拆字是语形解构的具体体现,源自古代汉民族的一种语言文字游戏———拆字游戏。在我国第一部隐语行话分类语汇专集《绮谈市语》中有记载,如称“松树”为“十八公”,“靴”为“革化”等。古人也早有“言寸身”(谢),“十八子”(李)等。在PI L中也出现了这种书写形式,其表达较为含蓄、委婉,感情色彩有所淡化、语义发生变异。

(20)“马叉虫”———“骚”字拆写,指妇女轻佻。很明显,“马叉虫”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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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0月 马　利,涂　靖:网络流行语的语义变异探析

意来自“虫”族系列,如:网虫、书虫、懒虫等。

(21)“竹本”———“笨”字拆写,强调反应迟钝、脑子不灵活。谓某人为“竹本一郎”即谓之“笨蛋一个”。

(22)“弓虽”———“强”字拆写,形容人干练、办事能力强,具有褒义色彩。

(23)“kis2”———“kiss”拆写,其中“2”在网络中常谐音“爱”,如“721”(亲爱的),“520”(我爱你)等。“kis2”更隐蔽的说法是“二硫碘化钾”(化学名称)。

(五)其它新解

PI L在语义变异过程中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有规可循,另一种是无规可依,即新义与原义之间的关联程度相去甚远,甚至风马牛不相及。这类词语较少,难以归类。这种语义变异用法有时给人一种“贴近、亲切”的感觉,往往带有主观色彩,更多地体现了个人在语言运用上的偏离。网络社会是一个虚拟空间,它缩短了现实世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淡化了现实世界的人际压力和不安全感,作为这个虚拟空间交流方式的P I L也就多了一份轻松、温馨、感性的意味。例如:

(24)“孔雀”“老孔”

原词义:一种有羽冠的鸟,雄的尾部羽毛很长,展开时像屏羽。

新词义:自作多情。孔雀本为漂亮的动物,孔雀开屏更是公园一美景。但若有人说“你别太孔雀”,“我才不那么老孔”,这里“孔雀”、“老孔”指的是“自作多情”。有歇后语“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词性多为形容词,受程度副词修饰。

语义变异后的P I L在一定范围及场景下使用可以轻松气氛,融洽关系,增加幽默滑稽效果。应该说,适时适当地使用属于积极修辞的内容。如下面一段对话:

(25)甲:晚上有时间去“黄昏恋①”吗?没安排“甜蜜一下②”吧?

乙:没那么老孔,天才③。晚上要学习文件④。

甲:哈!假正经。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成我的偶像⑤了。

(注:划线词语都发生了语义变异。①黄昏锻炼②约会③天生的蠢才④让人头痛的自习⑤呕吐的对象)

尽管上述对话圈外人士听了不知所云,仿佛到了异国他乡,但是圈内人士却乐此不疲,心领神会。网络使用者借此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风趣生动,表现了特定人群极大的认同感。

四、结语:对PI L语义变异的反思

笔者以为词语发展变革规律可从历时语言学角度探寻。索绪尔(1980:43)曾说:“作为类比结果的创造,首先只能是属于言语的;它是孤立的说话者的偶然产物。一切演化的现象都可以在个人的范围内找到它们的根子。”作为流行语,它大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些词语还没来得及进入历时词汇系统就已经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作为偶然的产物—PI L,在C MC特定语境中语义变异后产生的新的义项,只有具有强大的生命力,经得起时间考验,才可能进入基本词汇。语言发展本身就意味着对既有语言规范的变异,是既有变异又有规范的过程。PI L的语义变异有积极的一面,它丰富了语言的表达能力,适应了C MC的需要,显示出强大的渗透力和影响力。一些词语,如“菜鸟”、“大虾”、“灌水”,使用频率较高,已被收录进《中国网络语言词典》。同时P I L的语义变异也有其消极的一面,即冲击并妨碍了语言的规范化建设。因此,为了限制其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我们应该认真研究P I L,提出具体规范方略,以使其生动、活泼、健康、有序地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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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 lysis of Seman ti c D ev i a ti on of Popul ar I n ternet Language

MA L i,TU J 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 ogy,Changsha410076,China)

Abstract:Popular I nternet language(P I L),as a particular language deviati on,has become the focus of linguistic field. P I L is particularly featured by the characteristic of deviati on.Se mantic deviati on of P I L is seldom researched by research2 ers.Thr ough s ome typ ical exa mp les,the language deviati on of P I L is analyzed fr om the as pect of se mantic,and it classi2 fied int o five types,namely unconventi onal exp lanati ons of old word,ne w meanings of old word,ideonumeral,deconstruc2 ti on of word f or m,and other s pecial exp lanati ons,and it discuses the la w of the devel opment and change of P I L fr om the pers pective of diachr onic linguistics and the p r oblem of standardizati on in the article.

Key words:Popular I nternet Language;Unconventi onal Exp lanati ons of O ld Word;Ne w Meanings of O ld Word;I deonu2 meral;Deconstructi on of Word Fo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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