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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诗歌主题意蕴研究

海子诗歌主题意蕴

海子,中国当代诗坛中一个不容忽视的人。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他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他凭着辉煌的才华、奇迹般的创造力、敏锐的直觉和广博的知识,在不到七年的时间里为我们创作出了二百余首高水平的抒情诗和七部长诗。

他抒情短诗主要存在着的两大主题,即:乡土情结,新生与死亡的交响,从而让我们更好地解读海子的抒情短诗。

一、乡土情结

(一)乡土情结的成因海子,1964 年三月出生在安徽怀宁县一个偏僻、落后、贫穷的农村。在十五岁考入北大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农村。在北京学习、工作、定居后,已具有城市身份的海子,他的目光时时投射到中国的农村。所以海子笔下就产生了大量的以乡村生活为题材,抒发乡土情结的诗作。其诗中出现了众多寄托乡土情怀的意象,如:麦地、麦子、谷物、河流、村庄等。

(二)乡土情结的多重内涵细读海子的诗歌,呈现在我们脑海的是这样一个抒情主人公形象:他来自南方的乡村,对大地、村庄、麦子等有着天然的情感联系。这种对乡土的感情混杂着诗人对少年生活的鲜活而美好的回忆。吃麦子长大的在月亮下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6?7?6?7 月亮下连夜种麦的父亲身上像流动金子?6?7?6?7 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家乡的风家乡的云收聚翅膀睡在我的双肩——《麦地》诗中的多处场景与动作描写均显露了诗人对少年生活的回忆:农人从播种到收获的辛劳、安慰,父亲的汗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金子般闪耀;幽淡的月光笼罩下,麦地宁静如同梦幻。但现实总是不如回忆美好。席卷全国的经济浪潮使平静而封闭的古老乡村也卷入了现代化的进程。1984 年诗人回家,发现家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家乡附近的月山镇已被开掘成为了铜矿山,这里的采矿权被商业公司掌管,村里人的户口被单独划归了市区,当地的农民变成了工人。[1]这样的改变让他震惊。海子的好友西川在《死亡后记》中提到:“海子是农业的儿子,他迷恋泥土,对于伴随着时代发展而消亡的某些东西,他自然伤感于心。”[2]显然,海子迷恋的乡土是一种未被现代都市工业文明侵染的纯净的神圣之地。他的乡土情结就是一种未被现代都市工业文明侵染的乡村感情和自然感情。他借对这种乡土情结的描写抒唱来消除与现实对抗而产生的紧张和焦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乡土成了海子寻求内心抚慰,体验生存幸福的最佳场所。而80 年代中后期被纳入现代化日程的中国农村,已不复是未被现代都市工业文明侵染的净土了。所以诗人笔下的家乡除了有诗人之于故乡的一种特殊经验以外,更多的是诗人一厢情愿地想象。在《十四行:夜晚的月亮》中:“我静静坐在/人的村庄/人居住的地方”,诗人加上了定语“人的”、“人居住的”来修饰“村庄”、“地方”,显然这样的修饰就是为了强调“村庄”与现实生活中人居住的地方的不同:现实生活中,人居住的地方已被现代化改造成了座座高楼,而海子认为只有农业文明的代表亦即“村庄”才是人类理想的栖息之所。这就是诗人的一种想象,一种理想:人与村庄共建亲密关系。在组诗《诗人叶塞宁.8 醉卧故乡》中,“我醉了/我是醉了/我称山为兄弟、水为姐妹、树林是情人”,在孤独寂寞中,诗人把无生命的“山”、“水”、“树林”想象成为了有生命的人,且还冠以了最温润、最柔情的名字:“兄弟”、“姐妹”、“情人”。这是一种要与自然为亲的想象,是一种与自然血肉相连的想象。在组诗的第九首《浪子旅程》中:“我本是农家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从教会师院毕业后/在一个黎明/和一位纯朴的农家少女/一起陷入情网”。这里,“我本是”、“我本应该”正好说明了实际生活中的不可能,而让诗人产生了无限地遐想与憧憬。有时诗人的这种想象是不受任何约束的,家乡被他称为了“麦地”:“我们坐在灯上/我们火光通明/我们做梦的胳膊搂在一起/我们栖息的桌子飘向麦地”(《灯》),或“村庄”:“芦花丛中/村庄是一只白色的船/我妹妹叫芦花/我妹妹很美丽”(《村庄》),

或“大地”:“垂着谷子的大地上/太阳的肉体/一升一落,照耀四方”(《肉体(之二)》)。随着海子的思乡情结在想象中扩大,他的“乡土”的疆域也无限扩展,最终海子用诗歌的语言凭空搭建了一片重建的家园。因为自然状态的人们那么简单易行的生活状态,换成现代工业化的社会后一切却都变得那么难,金钱成了满足一切欲望的代码,成了人们疯狂追求的目标。海子自觉承担起了拯救的重任,他要为人类重建一座理想的家园,于是他的心灵常常远离现代的喧嚣,去追寻人类原始的风采。在他心中,出现了一种原始的向往,原始的冲动,太阳、生命、河流、土地、家,万物一体。他心目中的这个理想家园是原始的,原始的纯朴,原始的生命力,原始的宁静。“这里,道道山梁架住了天空”,“大川从胸中涌出”,“头顶长满密林”,“我”生出了“穴居的人群”,画出了牲畜,人群“赶着羊”出发,他们用“火种”和“麦粒”一道“支起窝棚”,人群用“情歌”绘成“语法规则”绘成“村落”(《东方山脉》)。他向往回归自然,在《重建家园》这首诗里,他表述了这样的理想:“生存无须洞察/大地自己呈现/用幸福也用痛苦/来重建家园的屋顶//放弃沉思和智慧/如果不能带来麦粒/请对诚实的大地保持缄默”。那么如何来重建家园呢?就是让它回归自然的本然状态,不要人为的去干预它。所谓“生存无须洞察”,就是说不要去深究,一切让大地自己去呈现。一种回归古朴自然的原始村落的理想扎根于他的乡土之中。更重要的是,在诗人的乡土情结中有一种对人类共同的家园——古文明的向往。在《麦地》一诗中,“这时正当月光普照大地。/我们各自领着/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的孩子在河流两岸/在群蜂飞舞的岛屿或平原/洗了手/准备吃饭”。“尼罗河”、“巴比伦”、“黄河”都是人类文明古国的象征,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人类早期的家园。诗人在“麦地”这一大背景下,把人类的古文明统一了起来。《五月的麦地》也是这样,他写到家乡的麦地,又想象着“全世界的兄弟/要在麦地里拥抱”,“回顾往昔/背诵各自的诗歌”,“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这都显示出了诗人身上有着追求古文明——人类童年时家园的深刻烙印。透过海子的那些诗歌文本,我们可以发现,海子在“麦地”找到了他灵魂的寄托。在海子那里,“麦地”不仅具有实在的物质上的意义,因为它生长着人类赖以生存的粮食,而且具有极强的象征意味——人类精神的根基与归宿。对于粮食和真实生存状况的重视使海子可以在“麦地”里与仇人“握手言和”(《麦地》),而对于精神的无限追求则使海子在“麦地”里“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五月的麦地》)。在“麦地”的这两重含义上,显然海子更看重精神意义上的“麦地”。“麦地”成了海子暂时免却心灵漂泊命运的重建精神家园的模本。由“麦地”这个核心意象延伸开去,“麦子”、“谷物”、“河流”、“树林”等等自然景物意象成为了海子重建理想家园的中介,抒发乡土情怀的对象。

(三)乡土情结的裂变海子在他的乡土上用无比的热情重建人类的家园,但同时我们也发现诗人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分裂。从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上来看,80 年代后期以来,中国文化发生深刻地变化,这使任何有历史敏感性的人都难以无动于衷。80 年代初期,各界知识分子统一在“反文革”的历史纲领之下,以思想解放运动为轴心,创建一个伟大的被称之为“新时期”的文化时代。“新时期”是这样一个辉煌的神话,中国知识分子历经磨难,终于走出历史的阴影,站立于时代的前列而成为历史的主体,成为民众的启蒙者和代言人。中国文化很久以来没有像这个时代的文化这样令人激动而充满创造的欲望。但仅仅几年的功夫,历史的变迁就令人猝不及防。80 年代后期的经济大潮给生活在神话中的中国知识分子以猛烈冲击,伴随着通货膨胀,消费指数上升,伴随着企业家、个体户、歌星、文化掮客的崛起,知识分子的地位迅速下降。与之相关,文化的经典形式也趋向危机。无疑诗人与诗歌要面对被淹没的危险。因而处于时代旋涡中的诗人海子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疏离感。当时他的诗歌发表不畅,没有人与他产生精神上的共鸣,但他依然执着,他在自己为人类重建的理想家园里“头举着王冠”,孤独地为“王”,他为人类苦心地栽种“麦子”,却发现“今日有粮食却没有饥饿/今天的粮食飞遍了天空//找不到一只饥饿的腹部/饥饿用粮食喂

养/更加饥饿,奄奄一息”(《我飞遍草原的天空》)。显然他的“麦子”不仅指物质粮食,同时更指精神粮食——一种回归原始的精神上的共识。他为寻找这种精神共识而感到了周围的黑暗:“雨水中出现了平原上的麦子/这些雨水中的景色有些陌生/天已黑了,下着雨”(《遥远的路程》)。他曾怀着“以梦为马”的激情“一个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他“借此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祖国》)。海子坐在那无人可与说话的深处,独自承受着整个世界浓缩在他心里的情感,他感到孤独:“孤独是一只鱼筐/是鱼筐中的泉水/放在泉水中”,“拉到岸上还是一只鱼筐/孤独不可言说”(《在昌平的孤独》)。诗人把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寂寞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在那里“泉水白白流淌/花朵为谁开放/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冈上。”(《黎明》)。他最后说到“孤独不可言说”,也许当时的海子是孤独到了一种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的锋芒状态,同时也意味着诗人的孤独不被理解或无人倾听。他“有夜难眠,有花难戴/满腹话儿无处诉说/只有碰破头颅”(《诗人叶赛宁.8 醉卧故乡》)。“天鹅像我黑色的头发在湖水中燃烧/ 我要把你接进我的家乡/有两位天使放声悲歌/痛苦地拥抱在家乡屋顶上”(《四行诗.哭泣》)这里诗人以哭泣喻指天鹅,“黑色”的头发在湖水中燃烧,“湖水”可理解为泪水之湖,这首诗可能就是诗人经历过失望、孤独、寂寞之后,心灵对于理想故乡的诉说,其中纠结着对爱情、事业、生活的种种感触而生发的悲情。“天鹅”就成了诗人哀伤的象喻。当诗人心灵因孤独寂寞无所皈依的时候,诗人想象中的故乡就是最后的地方。放声悲歌在家乡屋顶上的是一双泪眼。这正是一种忠实而又绝望的矛盾心理的体现。海子的这种矛盾心理在回顾历史时尽显无奈:岁月啊,岁月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人见到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但我还是举手敲门带来的象形文字撒落一地岁月啊岁月到家了我缓缓摘下帽子靠着爱我的人合上眼睛一座古老的铜象坐在墙壁中间青铜浸透了泪水——《历史》在诗中海子要重筑人类家园的理想是不被理解的。“公元前我们太小”,是说我们还没有成长起来,也就表明了“我们”是不被信任的;“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是说我们过早地衰落了,也就表明了“我们”是不被重视的。“我”的不被理解导致我们没有过真正美丽的微笑的日子,尽管如此,“我”还是开始了建构家园的历史。可是这让我们经历了许多的苦难。那浸透泪水的铜像,似是象喻虽经苦难却仍然在坚强地召唤人类回归农耕社会的使者。更进一步地来说,“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也指出了诗人在时空的坐标上无法找到自己的落脚点,无法融入历史。这自然透露出了那个时代背景的原因:机械化、平庸化使人的灵魂和道德观都渐趋麻木,这无疑使文人知识分子陷入极度地恐慌状态。一个丧失了历史感,无法在社会的价值体系构造中起支配作用的群落,在80 年代中后期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历史位置,于是他们被悬置与遗弃。海子的这种绝望心理除了他不被理解,无人与他产生共鸣以外,另一点就是诗人看到了生命的最终归宿:“个体实质上只存在于现在”,[3]死亡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所以就算诗人如何艰辛的构筑理想家园,最终也只能走向一种绝望。“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远方》),他断言“总是有寂寞的日子。/总是有痛苦的日子。/ 总是有孤独的日子。/总是有幸福的日子。/然后再度孤独。”(《太阳和野花——给AP》)。正因为这样,他建造理想的王国才不断地被“黑暗”、“荒凉”、“破碎”、“神秘”的气息笼罩。诗人“珍爱”的“粮食”,养他性命的“麦子”最终也逃不出生命的归宿:“麦芒在煮光了之后/只剩下空杆之火不尽诉说/”(《马、火、灰、鼎》),丰收之后土地又回到了荒芜。在《四姐妹》一诗中,诗人这样写道:“四姐妹抱着这一颗/一颗空气中的麦子/抱着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明日的粮食与灰烬/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明日的粮食与灰烬”,“明日的粮食”以及随之而至的“明日的灰烬”,而“灰烬”即死亡。海子告诫人们:苦难不可改变,辛苦地劳作之后是劳作化为灰烬,也不存在改变的希望——“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因此人只能无声地扛起苦难与死亡交错而成的十字架,躬身前行,“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海子的乡土主题是一种思乡情结

的显现,同时也表达出他重建人类家园的理想。但是重建精神家园在现代化的境遇中无力实现,因为任何意义上与现实的分离,最终都必然导致自我内部的分离和裂变,毕竟现实正是自我本身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当个人游离于环境时,诗人内心不和谐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并且随着现实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消失,越来越置于前景的便是这种自我的分裂。这样的乡土皈依在孤寂的侵染与黑暗气息的笼罩下显出了窘态。诗人的这种精神上的裂变使他怀着“以梦为马”的激情奏出了死亡与新生的交响。

二、死亡与新生的交响

(一)死亡之必需死亡是海子诗歌的另一重要主题,这在他的抒情短诗中表现得非常突出。海子诗歌的死亡主题与诗人人生悲剧之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其诗通过表现个体生存困境的痛苦感受,表达出了诗人一种慷慨赴死的意识。据海子好友西川所说,早在1986 年11 月18 日,海子在日记中就这样写道:“我差一点自杀了?6?7?6?7但那是另一个我?6?7?6?7另一具尸体?6?7?6?7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来?6?7?6?7我又生活在圣洁之中”。[4]诗人死亡的念头可能与他生命中四段无疾而终,却留下深刻烙印的感情有关。他的诗有不少提及死亡,例如《春天,十个海子》,诗的开头:“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后面却又说:“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当然,诗人的精神与健康状况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在诗人临近生命的末期,他经常被幻听、头痛折磨着。[5] 无疑,诗对海子来说是生命意义之所在,是他自始至终奉行的至高理想。西川认为,海子诗歌创作的最高理想是:“渴望建立起来一个庞大的诗歌帝国”,具体设想是:“从抒情出发,经过叙事,达到史诗”;空间想象和构图的范围是:“东起尼罗河,西达太平洋,北到内蒙古高原,南抵印度次大陆。”。[6]是否这个雄心万丈的计划损害了诗人的身心健康?是否为了创作这样的超级史诗,他加给自己难以承受的压力?是否西川所说的,海子对“天才短命”的浪漫式的执迷使他陷于其中而最终实现了自己的预言?也许这些问题永远无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壮志以及壮志难酬的紧张焦虑是与诗人身处社会文化状况有关的。八十年代中后期自商品经济确立起主流话语地位后,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之上的传统农业文明受到工业文明日益强大地挑战,转型期的所有矛盾暴露无遗,金钱、权力和技术成为压制一直享有崇高地位的文化精神和决定性要素。海子看到:“河水上面还是山冈/许多年前冒起了白烟/部落来到这里安下了铁锅/?6?7?6?7/这里不是别人的街头,也不是我梦中的景色/街头上卖艺人收起了他彩色的帐篷”(《冬天的雨》),他呼喊道“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村庄》),“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雨》)。现实的变动,日趋强化的物质化、商品化的世俗观念无情地摧残着精神层面的东西,“应该承认,我们是一个贫乏的时代——主体贫乏的时代”,[7]旧的价值核心业已消解,新的文化体系尚未明朗,连诗人自己也感到梦想和沉思缺少依托。诗人无奈道:“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黎明》),他问:“你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春天,十个海子》)。可以说,整个文化话语的边缘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明悠久浑厚的优越感第一次在文人(诗人)身上如此失落,而传统文化的力量在诗人的血液里又是如此浓厚,以致于在诗人那里,写作大诗的渴望和有效性之间出现了明显的分裂。这分裂是否是导致诗人之死的一把利刃呢?再者,经济结构与社会价值观方面发生了很大转变。私营企业加深了社会的贫富悬殊,更促成了物质化和商业化的加剧。大学纷纷成立工厂以图利,不少教授放弃研究而“下海”经商以改善个人经济状况。对大部分诗人来说,他们光凭写诗,是没有多少收入的。海子确实被物质——这个无情的情人折磨透了。他曾幻想如何能使自己和家里变得富绰起来。单凭他写的诗歌,岂能养家糊口。他甚至有过辞去法大教师职务和朋友去沿海办报的想法。只是这个念头在父亲的怒骂中打消了。同时,当时的出版业在商业的取向下,像海子这样的无名小辈虽然油印了《河流》、《传说》、《但是水,水》等大

批诗集,并不间断地向外邮寄。但编辑并没有认真审阅过他的诗歌。甚至一些编辑一瞧见“海子”这个陌生的名字,便会随手把他的集子扔进纸篓。[8]在经济弱势的束缚下,诗人不能不感受到严重地疏离与沮丧。因此,诗人笔下的无家可归感才会如此深切。“母亲如门,对我轻轻开着”(《思念前生》),家被喻为母体,而诞生就是离家。物质与精神的矛盾对立在这里被隐喻为肉体和灵魂的对视。叔本华说过:“人的一生中存在着精神痛苦和物质痛苦之间的冲突。?6?7?6?7巨大的精神创伤使我们对肉体的痛苦麻木不仁。的确假如精神创伤压倒其他一切苦痛时,它就变为一种有益的缓解,成为精神创伤之中的小中断。正因此,自杀变得轻而易举:因为,此时与精神创伤相伴随的肉体痛苦,在一个被过度精神创伤折磨难熬的人的眼中,已变得无足轻重。”[9]壮志和抑郁是捆扰海子的巨大的精神问题,因而海子有奋力赴死的意识。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诗人笔下会充斥着“死亡”的意象,如:尸体、头颅、埋葬、沉睡、血等等;不难理解为什么诗人的诗歌中会弥漫着一种死亡的忧郁情绪。在这里笔者并不想对“死亡”作过多分析,长时间以来,学术界已有大量的文字对它进行了研究。只是值得注意的是,海子奋力赴死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强烈的新生的渴望。笔者在这里主要想谈的就是海子对新生的渴望,这种渴望很多时候与死亡意识相交织着,形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

(二)死亡与新生的交响新生的渴望在海子诗中表现之一就是自我的分裂。我们在海子的诗中,明显的感觉得到一个“他者”形象的存在,如:“在水上放弃智慧/停止仰望长空/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泪水/来浇灌家园”(《重建家园》),这里有一个“他者”——“你”。同样在《夜晚亲爱的朋友》一诗中:“在什么树林,你酒瓶倒倾/你和泪饮酒,在什么树林,你把亲人埋葬//在什么河岸,你最寂寞/搬进了空荡的房屋,你最寂寞,点亮灯火/什么季节,你最惆怅/放下了忙乱的箩筐/大地茫茫,河水流淌/是什么人掌灯,把你照亮//哪辆马车,载你而去奔向远方/奔向远方,你一去不返,是哪辆马车”。这里的“你”也是一个“他者”的形象,并且“我”清楚的看到这个“他者”的一举一动。整篇诗都是在不停的追问中,诗人在不停的追问这个“他者”,实际也就是在追问从自己分裂出去的另一个自我。从“我”分裂出去的“他者”形象一直与“泪”、“埋葬亲人”、“寂寞”、“惆怅”、“远方”等痛苦的意象相联系,其实也就是另一个自我的写照,是一种“分裂”后的痛苦写照。这另一个自我的最后落脚点也就是陷入一种忧郁:“奔向远方,你一去不返”,“远方”是尚未到来的,无法预测的。诗人奔赴远方即可能抵达两种可能: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希望”。或者至少,诗人渴望那尚未到来的远方即是渴望异于现在的光明未来。此外,海子的这种自我的分裂,可以看作是以死亡为基础的“新生”,但它很多时候又不等同于涅磐。因为海子的诗歌中触目可见的是断肢残臂肢离破碎。也就是说他渴望新生,但以分裂作为源泉产生出来的“自我”又是不完整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对自我的撕裂:“头”、“头颅”、“头骨”、“心脏”、“骨骼”、“胳膊”、“胃”、“耳朵”、“尸体”、“肢体”等等。如果说海子的诗挟带着一种暴力(他反复使用“斧子”、“刀”、“砍杀”这样一些意象)。那么,这种暴力不是针对他人的,而是针对他自身的。与这些意象相对应,海子的诗中有另外一些意象更能作为他渴望新生的佐证,如:“子宫”、“怀孕”、“生育”、“乳房”等等。这些意象表现着母体的特征。这些特征使母体发生特有的变化。母体的变化是神秘的,也是神圣的。它不仅改变了常人的体态,也改变了孕育者的心理状态。婴儿在母体中的成长,使带孕者亲身感受到携带生命的事实,使周围的人感受着这种奇异现象的发生,并亲眼目睹生命诞生的事实,从而产生崇拜的神圣情感。刻画母体,将具体的生命和生育的过程神圣化,是人类直察生命的表现,崇尚生命,生命至上。“黎明,我仿佛从子宫中升起,如剥皮的兔子摆上早餐。”(《土地.忧郁.死亡》),我们都知道母体是孕育人类生命的摇篮。“我筑下岩洞,在死亡之前,画上你/最后一个美男子的形象/为了一只母松鼠/为了一只母蜜蜂/为了让他们在春天再一次怀孕”(《敦煌》),有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称呼动物

的性别时,一般都用“雌”、“雄”来称呼,而诗人这里“母松鼠”、“母蜜蜂”显然是把动物人性化了,渴望动物孕育生命,延续生命,也就可理解为渴望人类孕育生命,渴望新生。或者把动物与人归为一类,作者渴望整个自然界都以不断地出现新的生命来延续生命。这是作者新生的渴望,更或者说是作者热爱生命的表现。在《诗人叶赛宁.诞生》中,“湖水在怀孕/在怀孕/一对蓓蕾/野花的小手在怀孕/生下诗人叶赛宁。”叶赛宁被孕育于大自然中,最后获得新生,这其中有自喻的成分。“菩萨愿意/菩萨心里非常愿意/就让我出生/让我成长的身体上/挂着潮湿的你”(《写给脖子上的菩萨》),“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抱住她/在故乡生儿育女”(《祖国》),诗人新生的渴望十分的强烈,而要获得新生,除了要经过孕育这一步以外,就是要挣脱母体,所以海子的诗中“生”这个动词意象用得十分的多。另外挣脱母体获得新生更要考虑的是如何的存活,这就得依靠母亲的乳汁。所以海子的诗中有较多的诗句都是对女性乳房的描写,这当中除了有对女性特有的优美体态特征的赞美外,还有的就是对女性抚育生命的赞美。如:“风很美果实也美/小小的风很美/自然界的乳房也美”(《给母亲》),“少女/月亮的马/两颗水滴/对称的乳房”(《诗人叶赛宁.3少女》),“雪山,我的草原因你的乳房而明亮/冰冷的灿烂”(《雪》)。海子诗中出现了众多的女性意象也是他对新生渴望的表现,如:“母亲”、“姐姐”、“妹妹”、“女儿”、“新娘”等。虽然在诗句中透露出的是海子对不同身份的女性的微妙的情感差异,但更表现了海子对于全体女性的无比热爱。女性是伟大的,她们有着让生命得以延续的崇高而艰巨的使命。母亲更是伟大女性中之最伟大者。因为“母亲”这一亲切的称呼代表着她们是忍受了生育的痛苦,而且给予了个体以新的生命的人。所以海子的诗中对“母亲”这一意象以及母亲那一系的亲缘的描写多充满热爱、赞美及关切。他曾率直的表达过:“爱着你母亲和外祖父”(《诗人叶塞宁9浪子的旅程》),他这样形容过母亲:“美丽绝伦”,“昙花”。在《给母亲》这一首诗中,诗人把母亲比喻为风、为水、为云、为雪、为语言、为井,如风之吹绿草原,如泉水之滋润生物。这表达出对母亲的一种爱与赞美,这种情感甚至可以上升到对全世界母亲的爱与赞美。我们再来看海子诗歌中的“姐妹”意象,我们知道海子生前既无姐姐又无妹妹,也许他笔下众多的姐妹是他特意塑造的为他孤独内心寻求安慰、关怀的对象,甚至是一种同辈人那样能够了解他内心的想法,能够成为他倾诉的对象。而我认为诗人大量运用“姐妹”一类意象是他新生渴望的表现。他给自己的定位:“我是中国诗人/稻谷的儿子/茶花的女儿”(《诗人叶赛宁》),他温柔而害羞的祈求:“萨福萨福/亲我一下”(《给萨福》),他这样形容自己的容貌:“我的脸儿,就像我自己圣洁的姐姐”(《汉俳》)。他借女性的口吻呼吁:“好好活吧/亲爱的人“(《四行诗》)这其实是作者从女性的角度阐明了生命的可贵;从女性的身上,个体得以新生;从女性的身上,诗人懂得了热爱生命。但“姐妹”等意象同时具备诗人的两种情感向度。在众多的姐妹意象中我们发现,诗人时常把人间最温柔美丽的词语,如:“云朵”、“水”、“夜晚”、“芦花”等赋予“姐妹”。但同时,“姐妹”也常与一些有死亡倾向的词同在,如:“病痛”、“飘落四方”、“远嫁”、“血”、“死亡”等。其实诗人的这两种情感向度在许多意象上都有显现,比如“桃花”意象。只是“姐妹”意象把这种反方向的情感表现得最为明显与突出。这种反方向的情感向度就仿佛“新生”与“死亡”是同时作用于诗人身上的两个反方向的张力,这使人无比震撼。无论最终的结局是哪种力占上方,在相互拉扯的过程中诗人的思想早已出现了裂变的迹象。这种死亡与新生相互纠结的复杂情感,在《春天,十个海子》一诗中表现得最为充分。它充分表现出了一种分裂的“疼痛”与“在光明的景色中”“全部复活”的热望。特别是诗的前三节: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久的沉睡究竟为了什么?春天,十个海子低低的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剩下这

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空虚而寒冷的乡村——《春天,十个海子》在诗中诗人以三类对象关照自身:一个是“你”;一个是“十个海子”,这是作为整体出现的海子;另一个就是“我”,也就是作为个体的这一个“海子”。显然,作为个体的“海子”是不容于“十个海子”的范畴的。诗的第一节里“你”代表作为个体的“海子”,“沉睡”意味着死亡。在春天这个繁花似锦的季节里,万物都在萌动,辛勤地忙碌着,而“悲伤的海子”却在“沉睡”。“十个海子”是“全部复活”的,而一个“海子”是“沉睡”的,“十个海子”仿佛置身于这个“海子”之外,质问他,嘲笑他。这是新生与死亡的对立,但他们又交织在作者描绘的另一个形象——“你”当中。因为他们是由“你”分裂出去的。诗的第二节可以说“你”这个整体就是由对立的两方“全部复活”的海子与“倾心死亡”的海子统一而成。“你”既包含了对新生的强烈渴望,又包含了对死亡的“不能自拔”。这是死亡与新生的交响。海子对新生的渴望还表现在诗歌中的众多有明亮度的意象,如“灯”:“我们坐在灯上/我们火光通明”(《灯》),“灯,从门窗外生活/灯啊是我内心的春天向外生活”(《夏天的太阳》),“在黑暗的尽头/太阳,扶着我站起来”(《日出——见于一个无比幸福的早晨的日出》),“黎明”:“黎明/我挣脱/一只陶罐/或大地的边缘”(《黎明一首小诗》),“苍茫的拂晓,黎明/穿上你好久没穿的旧裙子,跟我走”(《拂晓》)等等。要是一个内心黑暗,对生活没有任何激情,对生命没有任何渴望的人是不可能发现这些光明而又充满希望的意象的。当然,海子的诗中也大量充斥着“血红”、“黑暗”这样一些象征死亡的意象。而这又是死亡与新生宿命般地再次碰撞。以春天这个意象为例,“春天”是海子那些充满亮度感的意象中最为温暖的一个。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诗中,更让人感受到的是沐浴在橙色的春光中的暖色调,体现了海子对“生”的渴望。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们来看诗的第一节,“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在这里,通常我们感到的“幸福”是一种“在”的状态,而海子的幸福是明显带有历练性质的。人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幸福的人?“从明天起”恰好意味着“今天”的不如意,不幸福,“明天”的幸福只能是诗人热切的期盼、美好的憧憬,这是寄寓了诗人善良、真挚的意愿和对幸福的热烈的追求。只是诗里海子理解的“幸福”生活是平凡人自食其力的生活:“关心粮食和蔬菜”,是自由闲散人的生活:“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是隐逸诗人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些都与常人理解的“幸福”不一样。普通的“幸福”生活不外乎是物质的丰富与奢侈,世俗或感官享受的满足,政治的文化观念上的“权利”、“业绩”等生命所不需要的东西。而海子把“幸福”理解为生命得以自我呈现和自我满足的一种资源。生活虽然粗朴,但生命居于其中却能尽享自由和快乐。可以说诗人有强烈的“生”的欲望。再来看诗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诗人因为拥有了幸福生活,从而肉身与灵魂获得了解放和舒展。诗人从这种生活中获得了极大的幸福,诗人要将自己获得的“幸福”传递予他人他物,意在说明他要让每一个世间漂泊的灵魂都关注“幸福”,理解“幸福”,体验到获得“幸福”时的人类大善大美的境界:山川、河流温暖,每个人都前程灿烂、都能在尘世获得幸福,有情人最终都成眷属。同时诗还表达出了诗人希望整个世界和人间都成为“幸福”的家园,让其中的每个人都能和自己一样幸福愉快的活着。这是海子内心博爱之情的洋溢。在这里“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很多人认为“那幸福的闪电”就是说“那幸福”如“闪电”一般。但笔者认为还有另一种解读,那句话意味着自然界的万物万事都沐浴在幸福之中,即使“闪电”的生命短暂,它也是幸福的。诗人心怀博爱之情,要把世间的所有幸福都传递给他人。即使是闪电拥有的短暂的幸福,诗

人都不可忽视的要传递给每个人,让人们都感受幸福、渴望生活、珍爱生命,并且从“闪电”的幸福中获得启示,那就是活下去,你一定会获得幸福的!这里面有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诗人对陌生人的祝福全都是“尘世”的幸福,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句隐隐出现了意义的转折。那就是“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人在全诗中对幸福生活的描写和期待,在这最后的一句仿佛变成了绝望。但是“我只愿”,“只愿”,我们应该把落脚点放在“愿”上,诗人依然是“愿”,依然是希望。只是它是一种有所舍弃的愿。他舍弃了自己对“尘世”的幸福追求。但是诗人并不像佛学或道家那样拒绝和否定世俗的幸福,否则他是不会对“尘世”的“前程”、“眷属”等幸福生活的重要内容进行歌咏、赞颂,不会为别人祈祷“尘世”的幸福。只是诗人发觉自己与这“尘世的幸福”无缘。然而诗人的追求是不止的,那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同样是一种对幸福的追求。“春暖花开”点明了诗人虽放弃尘世的生活,可是他仍然坚信幸福的必然,因为“春暖花开”代表了永恒的生意、生趣、生命。结语海子的诗歌向来存在着多种解读的可能性,正如一百个读者就可能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产生。就我看来,他的抒情短诗主要存在着两大主题,即:乡土情结、死亡与新生的交响。在喧哗的时代里,海子以一个农家知识分子的赤诚抒发着他淳朴的乡土情结。并由此产生出了中国诗歌界的富有清新气息的麦地、麦子、谷物、河流、村庄等意象。他试图以这些意象为中介,为人类建造一片与现实不同的理想家园。只是这样的理想在“现代化”的包围下处处碰壁。与现实的抗挣使诗人的诗篇中处处出现死亡的阴影,甚至诗人不惜以死亡完成了他人生最后的诗篇。但他的诗篇中又处处显露对新生的渴望。这种强烈的新生渴望使他的诗篇出现了众多的分裂意象、母体意象、以及众多的女性意象。这些女性意象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姐妹”这一意象,它代表了诗人同时具有的两种情感向度,是生与死复杂感情的交响。这“生”与“死”的渴望与挣扎,这到死为止的斗争铸就了海子这样一个当代诗歌史神话。在对乡土的追梦与对死亡、新生的期待中,海子与期待共同完成了现代人精神困境的造神之旅。“以梦为马”的海子和重复着死亡的海子一样,他们都在企图于铜锈生活中寻觅一座精神高地。其抒情短诗以其主题意象浓重地渲染出这种责任的担当。可以说,海子以他对这个时代的逃避,表现了对时代的最深重的关切,他死的勇气提升了人们的精神水准。至于经由他对现世生命经验最高程度的占有与综合,而呈现给中国诗歌界的麦地意象,还有以天才的光辉扩展并加深的诗歌语境,都将为当代诗坛注入一股新鲜血液。海子的诗将是当代诗坛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真理之灯”,照亮人们进军诗歌艺术殿堂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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