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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致缪荃孙_劳乃宣未刊书札笺释_马忠文

文 史 哲JOURNAL OF LITERATURE,HISTORY AND PHILOSOPHY 2010年第4期(总第319期)No.4,2010(Serial No.319)

王国维致缪荃孙、劳乃宣未刊书札笺释

马忠文

近日检阅文献,见到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有三封王国维的未刊信札,其中两封是写给缪荃孙(号艺风)的;另一封是写给劳乃宣(字玉初,号韧叟)的,并附有观堂亲笔抄录的部分诗作。三札所言不免琐碎,然有如前贤所言,“观堂先生为宇内大学问家,其片纸只字皆当珍视”①,故将信札内容略加笺释,以就教于学界同仁。

(一)致缪荃孙第一函 王国维致缪荃孙第一函,共两纸,写于辛亥年底。函曰:

艺风先生大人侍右:别后未及三月,不谓时执迁流遽至于此,回忆甘遯座上数夕谈讌,若前世事,聚散犹然,况他事耶?近想兴居康胜,当如遥颂。维于十月中旬与唐风楼同东渡,现寓京都市外田中村,此间问学士大夫颇多旧识,风土亦尚不恶,生活程度与北方略近,然长安居尚不易,况异国耶?诵芬室亦有来此之说,大约暂以售书为活。到此以后未见何物,唯于友人富冈君处见影宋本《旧唐书》二册,闻其余尽在京都东福寺,合之富冈君所得,并无缺卷。又闻可以借校,如能以闻人本校出,洵快事也。甘遯现住南口,想常通信。唐风楼回北京辞职,于三日前返此,因得知先生沪寓住址,又闻邺架一切无恙,至慰至慰!惺老、乙老均在沪上,当不致寂寞。抵东以后作应酬诗四律,别纸录呈长者,酒后能赐和否?此亦消遣之一术也。专肃,敬请道安,不尽。

国维顿首十二月初一日②此函当为王国维辛亥年底东渡日本后写给缪荃孙的第一封信,写于农历腊月初一日,即1912年1月19日。信中大致叙述他随罗振玉初到日本时的景况和见闻。信中“甘遯”为藏书家吴昌绶(号甘遯);唐风楼指罗振玉,其藏书斋名也;诵芬室为董康(字授经)室名;惺老是杨守敬(字惺吾);乙老是沈曾植(号乙盫);富冈则为日本学者富冈谦藏。此信透露了几个细节:一,董康前往日本主要以售书谋生;二,罗振玉携家眷抵日后,又专程回国辞职,并于农历十一月底再返东瀛③;三,王国维此函另纸附有“应酬诗四律”,请艺风“赐和”。缪荃孙接到此函后有复函,并寄和诗四律。因为王国维收到后,又于“醉司命日”即腊月二十四日(1912年2月11日)写了一封回信,这是他到日本后给缪的第二封信④。

(二)致缪荃孙第二函 观堂给缪荃孙的另一封信写于壬子年十月。函曰:

艺风先生大人侍者:久未奉候起居,惟道体康强为颂。近日作《蜀道难》一首,咏匋斋制府事,此公境遇可怜,其死后之惨亦作诗大好题目,谨以誊写报一分呈览,字画模糊,恐不宜老眼,

 

作者简介:马忠文,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员(北京100006)。

① 见罗继祖为王宇、王振芬、朱金枝整理《王国维未刊书札》所写跋语,《文献》1993年第3期。

② 《缪荃孙等人诗文函札》,编号甲13,第2册,第66-67页,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下同。

③ 罗振玉在《集蓼编》中叙此事云:“方予携家浮海时,汉阳已克复,武昌尚未下,都中同志尚冀时局可以挽回。宝公(熙)谓予曰:君竟洁身去耶?盍稍留,俟必无可为然后行。予乃诺以送眷东渡后,即孑身返都。既至东三日,即附商舶至大连,遵陆返春明,知已绝无可为,践宿诺而已。比至,众亦谓大事已去。留旬日,乃复东渡。”见黄爱梅编选:《雪堂自述》,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0页。

④ 王国维:《致缪荃孙》(1912年2月11日),吴泽主编,刘寅生、袁英光编:《王国维全集·书信》,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24-25页。该页注释称:“据《东京梦华录》,醉司命日为腊月二十四。”

然字句太多,无法录呈也。授经北方行未归,闻以重价购得《大典》十余册,又购他书,共数千元,而老谭之款尚无著,渠自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者,语或然欤?专此,馀俟续陈,敬请颐安,不一。

王国维 顿首 十月朔日①《蜀道难》系王国维在日期间为咏颂端方(号匋斋)死难一周年而作,后与《颐和园词》、《送日本狩野博士游欧洲》合称观堂“壬子三诗”,此信写于壬子年无疑。不过,学界通常将该诗写作时间系于壬子年十一月(1912年12月)②,由此信观之,《蜀道难》完成时间或更早,至迟九月应已定稿,否则不会在十月初一日寄发缪荃孙。王国维寄给缪氏的诗作非抄件,而是“誊写报”(类似铅印或油印的册页)一份,所以才有“字画模糊,恐不宜老眼”之说。

信中又提及董康的消息。“授经北方行”指董回北京之事;“老谭”为北京琉璃厂正文斋的书估谭笃生③;《大典》当系《永乐大典》。按,本年农历八月初五日(9月15日)王国维致缪氏函中称:“谭笃生忽患霍乱逝去,授公与之尚有交涉未了,拟于二十后(阳历九月)赴北京一行(一月有半可返)。”④联系两信,可知董康(授公)此次来日售书系与琉璃厂书估谭笃生联手经营。不料,谭忽然病死,董不得不回到北京处理善后事宜。董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系指与谭合作之事。董康可能欠谭氏款项未还,但买书动辄出手数千元,王国维似乎不相信他有“折兵”之事。此时缪、王关系尚融洽,故言谈之间偶有臧否友人的私语,不想数年后,缪荃孙便因充当袁世凯称帝的江苏省劝进代表而受到观堂鄙视,在王、罗信函中被称为“缪种”(谬种)了。

(三)致劳乃宣函 王国维致劳乃宣的未刊信札写于丁巳复辟后。该信云:

韧叟先生大人尊鉴:辛亥秋冬间,曾一瞻颜色,蓬莱清浅,忽忽六年。月初雪堂来沪,述及每有尊书,辄荷垂问。又子敬交来所赐《归来吟》一帙,并传尊言索近作诗。北望海云,曷胜翘企?

国维去岁正月自日本归沪,为英人哈同君编纂《学术丛编》杂志,幸能不废旧业。比年研究古韵,觉此事自段、孔后至王石臞、江晋三两家殆已完成。因思继钱竹汀、陈兰圃之业,研究古代字母,自六朝反切、汉人声读以上溯三代,负此宏愿,未易遽偿,堪为长者告者,惟此而已。近诗自乙卯以后,惟得十余首,别纸写呈。专肃,敬请颐安,不备。

国维 再拜 十月廿七日⑤信末署“十月廿七日”,又言“去岁正月自日本归”,则该信写于丁巳年十月二十七日(1917年12月11日)。信中谈到的清代学者有段玉裁、孔广森、王念孙(石臞)、江有诰(字晋三)、钱大昕(号竹汀)、陈澧(号兰圃)诸人。从其他文献看,王、劳似乎很久没有直接写信联系了,多半情况下是通过罗振玉等人代达问候的。劳乃宣在同年八月十七日(1917年10月2日)给罗的信中称:“弟前托子经所刻《归来吟》诗册已竣工,兹函请子经由沪寄呈两册,一乞指正,一祈转呈王静安兄鉴定。”函末又附言:“王静安兄均此致声,不另。静翁有《壬癸集》刊本,想代乞一本,寄下为叩。”⑥《归来吟》是劳乃宣丙辰二月编就的诗集⑦;《壬癸集》则是王国维在日本时刊印的诗集,收录了壬子(1912)、癸丑(1913) 126文史哲·2010年第4期

①②

③④⑤⑥⑦《缪荃孙等人诗文函札》,编号甲13,第2册,第46页。

参见陈鸿祥:《王国维年谱》,济南:齐鲁书社,1991年,第145页;孙敦恒:《王国维年谱新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

年,第40页。

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10-111页。

王国维:《致缪荃孙》(1912年9月15日),《王国维全集·书信》,第31页。

《劳乃宣存札》,编号甲57-3,第2册,第14页,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下同。

韩行方、房学惠整理:《劳乃宣致罗振玉信札十六通》,《文献》1999年第4期。

《归来吟》系由劳乃宣所编诗集,共两卷。上卷题署《归棹埙篪》,收入劳氏甲午至癸卯间所作《归舟预咏》、《归程试咏》等诗,记其南归始末,间有其兄劳乃宽(字偶庵)唱和之作;下卷题署《归林余响》,收入劳乃宣《归田赘咏》、《东归别咏》等诗,多为辛亥后在涞水、青岛、曲阜时所作。《归来吟》诸诗流露出作者浓厚的遗老情结,后均收入《桐乡劳先生遗稿》(1927年刻本)之《劫余草》、《釜麓草》、《劳山草》、《近圣草》各诗集中。《归来吟》稿本现存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编号甲57-10,自序署“岁在柔兆执徐如月”,知该集为丙辰年(1916)二月编成。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称该诗集为“劳乃宽著”,有误,只是其中附有偶庵唱和诗作而已。参见该书(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年)中册,第1769页。

两年在日时的诗作①。“子经”乃罗振玉之弟罗振常(字子经,又作“子敬”),时在上海办书店刻售书籍以为生计,故劳乃宣托其刻印《归来吟》。

罗振玉向王国维转达了劳氏的问候。九月初五日(10月20日)王在给罗的复函中说:“玉老屡屡见问,拟作书谢谢,并问字母事,作成再由公处转寄。”②此未刊信札正是王所作致谢之书。现存信封上寄信人落款为“上海大通路吴兴里二百九十二号王缄”,则信该由王直接寄给劳氏③,未经罗转交。

王国维在信中对获赠《归来吟》表示感谢。六年未见,他向劳乃宣谈及为哈同编辑《学术杂志》之近状,自己近来从事音韵学研究的心得,以及准备研究古代字母的设想。王氏研究音韵学的收获,可见于是年所写《江氏音学跋》等论文中④,在与罗振玉的往还书札中也屡有提及⑤。他对歙县江有诰(晋三)在音韵学方面的成就尤为推崇。在是年底写给柯劭忞的信函中,观堂也叹此学“至王石臞、江晋三已极完密”,认为“戴、孔二君所谓阳声皆有平无上去入,此说段君《六书音韵》已微发之,因欲将古韵与《说文》偏旁及《唐韵》平仄证明此事,然仓促不易成书”⑥。当然,除罗、柯外,王国维愿意将自己在音韵学方面的见解告知劳乃宣,可能与劳氏最早倡导汉语拼音字母(简字)有关。

因劳氏索读诗作,王国维遂另纸亲笔抄录了数页,随信附上。这些诗分“东渡以后诗七章”(共四纸)与乙卯后“俚诗八章”(共五纸)两部分。前者包括《初抵京都酬铃木学士见赠之作并简狩野、内藤、富冈诸君子》(后收入《观堂集林》卷二十四,题作《定居京都奉答铃木豹轩枉赠之作并简君山、湖南、君撝诸君子》)、《咏史》(《观堂集林》题作《读史二绝句》)、《送狩野博士游欧洲》(《观堂集林》题作《送日本狩野博士游欧洲》)。乙卯后诗作包括《游仙三首·乙卯冬》(《观堂集林》题作《游仙·乙卯》)、《伏日杂诗和逊斋方伯·丙辰七月》(收入《观堂集林》,题作《和逊斋老人伏日杂诗四章》)、《和逊斋方伯·丙辰》(《观堂集林》题作《再酬逊斋老人》)、《游仙·丁巳夏日》(《观堂集林》题作《游仙·丁巳》)、《丁巳秋杪日本内藤博士漫游赤县自齐鲁来访余海上出赠唐写古文尚书景本欢然道故,复将泝江西行,遵陆北上赋诗志谢并送其行》(《观堂集林》题作《海上送日本内藤博士》)。上述诗作抄件除题目稍异,诗文字句也偶与《观堂集林》所收者有别⑦。

有材料说明,接到王国维的这封信后,劳乃宣很快作了回复。刘烜《王国维评传》中曾引录劳氏一信,信中称:“又蒙见示近正研究古代字母,自六朝反切,汉人读声以上溯三代,此真不朽盛业。吾国自谓新学以来,学生知平仄者已寥寥,越后识字之人,必日见其寡,可以预料我公宏愿有成,当可为救时之药石,特予望之。”从内容判断,该信应是劳氏对观堂丁巳十月廿七日来函的回复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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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致缪荃孙、劳乃宣未刊书札笺释①②

⑥⑦⑧劳乃宣致罗振玉的一封信中称,“承惠王静翁《壬癸集》两册”,则罗振玉果然向劳氏寄去两册诗集。参见韩行方、房学惠整理:《劳乃宣致罗振玉信札十六通》,《文献》1999年第4期,第269页。按,该信末署“十月初六日”,整理者将此信定于1915年11月12日,有误。信中提到“近作《东归复咏》十余章”,应系丁巳复辟失败后劳乃宣再返青岛时赋诗述怀,写信时间是丁巳年十月初六日,即1917年11月20日。

王国维:《致罗振玉》(1917年10月20日),《王国维全集·书信》,第223页该信封见《劳乃宣存札》,编号甲57-3,第2册,第15页。参见《观堂集林》卷八,上海书店《民国丛书》第4辑,第92册。参见王庆祥、萧文立校注,罗继祖审订:《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72-303页。王国维:《致柯劭忞》(1917年末),《王国维全集·书信》,第232页。该信无具体时间,整理者定为1917年底,应无疑问。今可知,王国维给柯劭忞的此信与本文所述致劳乃宣信,写信时间相隔不会太远。

《劳乃宣存札》,编号甲57,第4、6册。

刘烜:《王国维评传》,南昌:百花洲出版社,1997年,第189页。书中将该札系于王国维1922年担任北京大学通讯导师时期,似误。按,劳乃宣于1921年6月去世,此信写于1917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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