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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胜义迭出的训诂学力作

一部功力扎实、胜义迭出的训诂学力作

——读《〈小尔雅〉今注》

闫艳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010022

杨琳教授于2002年出版了他申请的山东省古籍整理研究项目的课题成果《〈小尔雅〉今注》(汉语大词典出版社,以下简称《今注》)。这部23.3万字的著作,凝聚着作者三年的心血,也蕴含着他的学术思想与治学方法。是一部兼有文献、资料与工具价值的学术著作。

清胡承珙在《小尔雅义证》自序中称:“《小尔雅》者,《尔雅》之羽翼,六艺之绪余也。”的确,《小尔雅》是仿《尔雅》而作的训释语词的专著,全书仅1930字,收词628个,从篇幅而言,只是《尔雅》的七分之一,而且其成书于《尔雅》之后,因此长期以来,它的价值未被充分认识,但《小尔雅》中收录了一些《尔雅》所漏缺的语词,对于《尔雅》有很大的补充作用,它的古训对于古词的研究也很大的裨益作用,因此它的学术价值是不容忽视的。

据文献记载,自《小尔雅》问世至清代,只有东晋的李轨与北宋的宋咸为其作过注,但李注早已在唐宋之际亡佚,宋注是现存最早的注释。有清一代,学者们将《小尔雅》的研究推向了高潮,共产生了十二种注本,并取得了空前的成就。但以目前训诂学的发展水平来衡量,清儒对于《小尔雅》的研究还存在一些明显的缺陷,如对词义的来源一般不作说明,在释词时常常盲目地沿用古训,不考虑其在句中的具体含义,甚至牵强附会,造成了一些词长期处于失训误训的状态。

近百年来,《小尔雅》研究更是处于低谷状态,非但没有一部专门的新注本和点校本,而且数量极少的论文对《小尔雅》许多问题的探讨也缺乏深度和广度。杨琳教授有感于此书的价值,搜剔爬梳、校勘整理,潜心三年著成《今注》,对《小尔雅》进行了全面的匡补训释,其研究成果不但填补了二十世纪以来《小尔雅》研究中的一个空白,而且将《小尔雅》的研究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该书对于学术研究而言,价值是多方面的,下面我们仅从三个方面作一评述:

一、校勘整理、辨清史实

《小尔雅》之名,最早见于《汉书》颜师古注本,《艺文志·孝经家》载“《小尔雅》一篇”,颜注本流行很广,因此《小尔雅》之名为世人所接受。但是在《汉书》别本中,此书又作《小雅》,因此有人认定此书本名应为《小雅》,此外还有人将其称为《尔雅》、《广雅》,杨琳教授在书中对此进行了认真的考辨得出:“究其原委,称《小雅》者,简称也;称《尔雅》、《广雅》者,或出字形讹误,或出引者误记。”

我们现在所见的《小尔雅》收在《孔丛子》的第十一篇,《孔丛子》一书题为秦汉之际的孔子八世孙孔鲋撰,但不见于《汉书·艺文志》,因而长期以来,很多学者认为《小尔雅》与《孔丛子》同为伪书,虽也有学者不同意此说法,但对于《小尔雅》采入《孔丛子》一书的具体时间,各家说法也一直存在争议,如钱大昕认为是在伪造《孔丛子》之时即已采入,(《三史拾遗》卷三)朱骏声认为:“《孔丛》一书,不著前志,殆魏晋人依托,而摭取《小尔雅》入之”(《小尔雅约注序》),当代学者赵伯义在《〈小尔雅〉成书年代述评》中断言是汉魏之际王肃采入的(《河北师院学报》1986年第4期),还有的学者认为其采入时间是唐代以后(钱剑夫《中国古代字典辞典概论》145页,商务印书馆,1986)。

杨琳教授通过对大量相关的文献资料稽考分析后认为,“因《孔丛子》之伪而认定《小尔雅》亦伪是缺乏说服力的”,《小尔雅》非伪书,孔鲋与《小尔雅》没有关系,“根据现有资料,只能得出《小尔雅》作者佚名的结论。”(前言第5页)今本《小尔雅》与古本《小尔雅》一脉相承,《小尔雅》采入《孔丛子》的具体时间,“当在南北朝末期至隋代这一段时间。”

(前言,第1页)由于“唐末五代时期战乱频仍,单行本《小尔雅》亡于战乱。”(前言第10页)但《孔丛子》本与古传之单行本长期并存,二本差异不大,于是北宋人始称《小尔雅》为孔鲋撰,从此《小尔雅》只能附《孔丛子》流传于世。

在引用文献资料的时候,杨琳教授对每一条资料都要进行比较鉴别,以判定其真伪,书中频繁地订正了许多史籍中的错误,如《广名》:“讳死谓之大行。”“大行”讳死之例最早见于《史记·李斯列传》的记载,宋翔凤训纂、胡承珙义证均据此认为“大行”之称始于秦代,但杨琳教授对此提出质疑,他认为《史记》既出自汉人笔下,语言应为汉世之语,否则,《史记》中记载的尧舜之言,难道也可以视为上古尧舜时的语言?通过对大量文献的勾稽整理,《今注》提出,“大行”本远行之义,死则去而不返,因此以行走讳称死亡乃古今通例,早在《左传》、《诗经》中均出现了此类用例,远远早于《史记》的记载。此则训释,不但纠正了前人疏注中的失误,也将“大行”释为讳死之义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今注》以《四部丛刊》影印明翻宋本《孔丛子》中所收《小尔雅》为底本,因为此本“在现存的《小尔雅》版本中时代比较早,讹误改动的情况相对少一些。”(前言第33页)并用说郛本、汉魏本、宋咸注本及清人注本等版本对丛刊本进行了校勘整理,在校勘方面发明颇多,如《小尔雅》最后三篇的篇名,丛刊本与汉魏本均作《度》、《量》、《衡》,而其他版本则作《广度》《广量》《广衡》。杨林教授通过校注认为,“《度》《量》《衡》三篇为《尔雅》所无,乃《小尔雅》新增,故不称‘广’,今有广字者应为后人所加。”再如《小尔雅》辗转流传,时间久远,讹误难免不少,《今注》逐一辨正,使词义焕然冰释,如《广诂》:“闻、徹、接、通,达也。”“肆、子、烬,馀也。”“闻”为“开”之讹,“子”为“孑”之讹。《广言》:“祖、巽,送也。”“巽”为“异”之讹。《广服》:“棊局谓之奕。”“奕”为“弈”之讹。《今注》中此类校勘用例不胜枚举。

此外,历代注《小尔雅》均无索引,检索不便。《今注》在编纂的过程中,将《小尔雅》的每组训释称为一个训释组,训释组中的每个被训释词称为词条。为方便检索,《今注》为所以训释组和词条都编了序号,并在全书最后将《小尔雅》每个词条注明序号,编成索引,皆以四角号码排列。在《今注》的正文中,对每一词条在校勘中发现的讹误字之后均加括号指明正字,如“阅、搜、履、庀(比),具(算)也”,“庀”“具”为丛刊本误字,“(比)”“(算)”为注者认为应写之正字。其脱漏之字,更是直接补入正文,订误及补入之字在相关条目下均有辨析说明。可以断言,《今注》的问世,对于今后的学者查检利用《小尔雅》提供了一个善本,有助于它能够在汉语史的研究中发挥更好的作用。

二、求本溯源、匡补纠谬

在词义训释方面,《今注》与其他注本最明显的区别是不象前人那样,对某词释义时只引出古有此训了事,《今注》非常重视对词义由来的考索,对每一个疑难词义均逐本求源,或指明其通假,或推演其发展轨迹,令人信服的答案一一浮出水面。如《广诂》:“蠲、祓、禋、屑,洁也。”“蠲”本义指百足虫,与“洁净”义无关,朱骏声认为“蠲”为“佳”之假借,《今注》认为,“佳无洁义,蠲亦无善义,此说难立。蠲当为涓之假借。”进而指出,“蠲”、“涓”上古音皆见母元部,读音相同,涓本义为“小流”,“清扫常先洒于地,以防扬尘,故连言‘洒扫’”,洒扫旨在清洁,故涓引申为清洁之义。清扫又可引申为除去义,此义一般写作“捐”,“蠲”亦有除去义,因而“蠲”为“涓”(捐)之假借。

又如《广诂》:“闻、徹、接、通,达也。”《说文》:“徹,通也。”《今注》认为,徹非本义,“甲骨文从手从鬲之字应为撤之初文”,“徹字从彳,与行走有关,本义应为印迹。”“印迹义与通达无关,故通达义之徹应为撤之假借。撤为撤除,撤除则无障蔽,无障蔽即为通达,故引申为通达义。”

通过对《小尔雅》的深入训释整理,《今注》对一些大型辞书的编纂纠谬提供了产生更早、更为丰富的语义材料。此类用例,《今注》前言中列举很多,如《汉语大字典》在“该”

的“具备”义下引《广韵·咍韵》“该,备也”为证,“肆”的“延缓”义下引《玉篇》“肆,缓也”为证,“列”的“陈列”义下引《广雅·释诂三》“列,陈也”为证,“略”的“巡行、巡视”义下引《广雅·释诂一》“略,行也”为证,正如杨琳教授所说:“事实上与此完全相同的解释在《小尔雅》中都有,引据《小尔雅》就可以使我们的溯源工作做得更好。”(前言31页)

又如《广诂》释“邃,深也。”今《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等辞书均将深远义的“邃”与“遂”视为通假关系,杨琳教授认为此说未确,遂、邃应为古今字。邃的初文作遂,遂的本义为逃亡,引申为过往,由过往义又引申为过去、久远,深邃义即由久远义引申而来。

再如《广器》释“墉,城地也”,汉魏本在“墉”条后都作空白,说郛本、宋咸注作“垌,地也”,清人注本都作“垌,地也”。实际上,墉无“城地”义,垌亦无地训。杨琳教授疑其原文当作“墉城也垌地也”,丛刊本脱落“也垌”二字,说郛本及宋咸注脱落“墉城也”。墉有城义,垌有地义。但今《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均引《方言》例,失引此例。如果用此整理过的本子为语料库,则此训可与方言相互佐证。

三、辨析词义、综合印证

《〈小尔雅〉今注》之所以能取得丰硕的研究成果,不仅在于该书具有文献学和词义学方面的卓越价值,足供汉语史研究者利用,还在于著者在研究方法上对于前辈大师的继承与自己的刻意创新。

在史学领域,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最早采取了二重证据法,将现代考古学的方法用于考据学,即将出土的资料与考证结合在一起,以文物资料与文献资料相参证,他在《古史新证》中说:“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材料。由此种材料,吾辈因得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这种以古文字、古器物、新出土文物与经史之学相互印证的二重证据法提出后,受到许多学者的推崇。杨琳教授在《今注》的研究中,吸取了“二重证据法”的优势,对于一些有文化意义的名物词训释,不只局限于语言训诂的本体领域,还广泛地将文物、文献资料结合起来进行研究。下面试举数例进行说明。

如《广器》“侯”下,《今注》运用文字学的知识指出“矦”为“侯”的古字,描述了“矦”的造字意图,利用文献音韵材料对侯之得名的语源进行了追溯,训释得出,“侯”因“诸侯”而得名,为“后”的孳乳字。同时,《今注》考证了布侯和皮侯,指明皮侯是边侧饰有熊虎豹等动物皮子的侯,布侯是画有熊虎豹等动物图案的侯。为了更形象地解释侯的具体形制,杨琳教授在书中第207页影印了几种考古出土的文物图案,如“上海博物馆藏橢桮刻纹”、“1973年山东长岛王溝出土的残鉴刻纹”、“射侯图(故宫博物院藏战国铜壶花纹局部)”最杨琳教授在此条中总结说,“从考古资料看,东周青铜器所绘之侯,或为高度小于宽度之长方形,或为高度大于宽度之长方形。1965年成都百花潭中学出土之嵌错铜壶,其上亦有高度大于宽度之射侯图。皆与《三礼》及汉儒所言不符。”这条训释可谓是利用文物纠正文献的典型例证。

又如《广服》“达屦”下,《小尔雅》原文为:“达谓之金舄,舄而金絇也”,此句不通,各本作“谓之金舄而金絇也”,亦难解。杨琳教授认为,此句当作“谓之金舄,以金絇也”,进而从音韵学角度阐明原因,“‘而’为日母之部,‘以’为余母之部,古音相近,古常通用。”(《今注》第202页)为了解释“金舄”到底为何物,《今注》不但利用文献材料详细训释了与之有关的名物词“絇”、“璏”等,指出“舄指在普通鞋底上再加一层木底的鞋”,“金舄乃天子诸侯所穿之舄”。为了更加明确地说明舄的形制,《今注》在此条下附了两幅出土文物图像,分别为《南薰殿旧藏〈历代帝王像〉中的舄》和《河北满城县西汉墓出土的玉璏》,此条可以说是运用出土文物解决了语言训释中的难点。

再如《广名》释:“馈死者谓之赗。”《说文》中未收“赗”字。赗的本义应是送给死者

以覆盖尸体的布帛,今《汉语大字典》及《汉语大词典》释“赗”为“送给丧家助葬的车马等物。”从字面理解似乎赗是生者以车马用于丧葬之事。《今注》认为此说未妥。为了真正训清词义,杨琳教授在征引大量文献的基础上,在此条下引用了黄金贵先生《古代文化词义集类辨考》中的考释结果:“被袭等覆盖死者之身,车马、珠玉玩好是死者的陪葬物。今所见商周许多墓葬都有车马坑。河南安阳大司空村,殷墟西区等地发掘到多座商代车马坑,一般坑内埋一车二马……在陕西澧西张家坡一带已发掘和清理了十余座西周时期的车马坑,一般一坑埋一车二马。”(1129页)据此,杨琳教授说:“可知车马亦为陪葬物,今仍有为死者焚烧纸马者,当为古赗马遗风。”此条虽是间接引用了黄著的材料,但实际上也是根据出土的文物实证得出了准确的结论。

从以上数词的训释方法可以看出,在语言研究中实现多学科交叉,对于纯语言领域的训诂是有力的补充与完善,而运用考古文物证对训释文化词语也是至关重要的,它不但可以印证文献,也可纠正古代训诂学家的失训与误诂,使文化语词得到更加精彩准确的阐释。

但《今注》的部足之处也很明显,如在训释名物时,更多的还是运用了从文献至文献的研究方法,尤其是在《广鸟》、《广兽》两篇中对当今动物学研究成果利用不足,这多少影响了名物训诂力求阐释准确的效果。

总体看来,《〈小尔雅〉今注》的特点是训释精审,疏证详尽,逐本求源,言必有据,立论精到,便于查验,其整体水平远远超出了以往的注本。不但为汉语史研究提供了一部《小尔雅》善本,而且揭示了一些长期以来失训误诂词语的奥秘,对于现行辞书的修订与文献解读提供了最新的借鉴。能取得这样突出的成就,还在于作者多年潜心学术而积累的坚实功力。杨琳教授从事学术研究多年,他眼界开阔,广泛涉猎了文字、音韵、训诂、词汇、语法、文化、民俗、历史等多个学科,迄今已发表学术论文八十多篇,多次获得政府奖励,此前他已出版的专著有《语言与文化探幽》(1994年),《汉语词汇与华夏文化》(1996年),《中国传统节日文化》(2000年),均获得了国内外同行专家的广泛重视,《今注》是他三年来苦心经营来的力作,其中体现出来的研究方法和深厚学养,对汉语史研究者而言应该是极富启发意义的。

作者简介:

闫艳:陕西神木人,1970年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博士,教授。现在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主要研究方向为训诂学及古代文化词义学。

通讯地址: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010022

E-mail:1765yanyan@https://www.wendangku.net/doc/a77670011.html,

电话:0471-*******

【基金项目】2003-2005年《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教育厅立项“《全唐诗》名物研究”(NJ3028)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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