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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_梦境与镜面_析布尔加科夫_恶魔纪_中的怪诞艺术

疯狂、梦境与镜面

———析布尔加科夫《恶魔纪》中的怪诞艺术

谢周

摘要怪诞是俄罗斯著名作家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讽刺艺术的重要手段。而在作家的所有作品中,短篇小说《恶魔纪》更是构建了一个令读者震惊、迷惑而又难以理喻的怪诞艺术世界。《恶魔纪》中的怪诞世界既是一个疯子眼里的世界,也是苏维埃时代小人物的噩梦世界,同时还是投射于镜子、玻璃等镜面中的扭曲世界。作家借助于疯狂、梦境、镜面等艺术手段,成就了独具魅力的怪诞艺术,同时也展示了人与陌生世界的分裂、人的异化以及他与自身分裂的主题,赋予了作品深刻的内涵。

关键词《恶魔纪》怪诞疯狂梦境镜面

俄国著名作家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的怪诞讽刺艺术历来为评论界所称道,无论是在其早年的短篇小说《死者奇遇》中,还是在中篇名著《不祥的蛋》和《狗心》中,以及在后来的绝唱、长篇小说《大师和玛格丽特》中,作家的怪诞讽刺艺术均赋予了作品深刻的内涵、无穷的意蕴和独特的魅力。

怪诞可以被视为讽刺艺术的一项重要手法,按照菲利普·汤姆森的说法,怪诞与讽刺之间具有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讽刺家会使他的讽刺对象变得怪诞,为的是使他的观众或读者产生最大限度的嘲笑和憎恶效应。”[1](58)

利用怪诞艺术手法来达到讽刺目的,这是俄罗斯讽刺文学的传统。其中,布尔加科夫所尊崇的果戈理在其《鼻子》中,以及被布尔加科夫称为“我的老师”的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在其《一个城市的历史》中,均出色地将怪诞与讽刺两种艺术手法结合在一起。而在布尔加科夫本人的创作中,除了上述我们已经提及的作品之外,作家最为全面、集中地试验怪诞艺术手法,并且在其整个创作中也称得上最为怪诞的作品的,便是1924年3月发表于《矿产》丛刊上的短篇小说《恶魔纪》(亦译《魔障》)①。

《恶魔纪》的副标题是“一对双胞胎怎样害死一个干事的故事”,似乎是记述一段日常生活中的真人真事。小说开始的时间甚至精确到了钟点:1921年9月20日上午11点。并且,整个怪诞离奇的故事最初的导火线也只是在经济形势极为严峻的苏维埃时代较为寻常却又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以实物产品代替薪金,于是,在中央火柴供应站任干事的故事主人公科罗特科夫便领到了一批劣质火柴。然而,正是因为这批火柴,科罗特科夫的厄运便从此开始。他在划火柴以检验火柴质量时一只眼睛受伤,加之房间里划火柴后留下的硫磺味,导致科罗特科夫睡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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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文依据的中译本是曹国维、戴骢译:狗心(布尔加科夫文集;第2卷),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下文不再一一说明。

好而第二天上班迟到,在与新到任的站长发生种种误会之后,他终于又因另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失误———他用剩下的那只眼睛误将批文上站长的姓氏“卡利索涅尔”(Кальсонер)误认为“衬裤”(кальсоны)———而被站长开除。从这里开始,故事不疾不徐的叙述节奏骤然提速:主人公急切地想要找到站长解释,而站长却又总在奔忙于其它事务,于是便开始了主人公对站长执着而急速的追逐。在追逐中,一幕幕令人匪夷所思、毫无逻辑、怪诞离奇的事件犹如电影画面般飞快闪现,迷惑、焦急、慌乱、惊恐等情绪轮番折磨着主人公。而到了小说最后一章,一心想要抓住站长的追逐者科罗特科夫却蓦然发现,他本人突然成了整个世界的追捕目标,绝望之余,他纵身跃下高楼,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毫无疑问,小说的主体部分是作家对主人公所经历的一系列怪诞事件的描述,其中既有站长卡利索涅尔莫名其妙地变身为两个人、甚至变为一只黑猫,主人公科罗特科夫被误认为另外一个叫做科洛布科夫的色鬼,从办公桌的抽屉桌里变出一个侏儒秘书,挂钟里的布谷鸟变成站长又变成白公鸡等层出不穷的“变形记”,也有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更有诸多怪异事件之间的非逻辑性。面对作家凭借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运用各种反常手法所营造的这样一个怪诞艺术世界,读者在震惊和迷惑之余,很难借助于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按照事件的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整理出这些怪诞事件的线索。即便重读几遍小说,我们也仍然像主人公一样,面对的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世界。

正如许多研究者所注意到的那样,《恶魔纪》的讽刺对象首先是官僚主义。作家极尽夸张之能事,将官僚主义笼罩下的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细节放大,从而使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以一种变形的、陌生化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例如,官僚主义者、火柴供应站站长卡利索涅尔时而是一个脸刮得铁青、一双小眼睛燃着橙黄色的怒火、大嗓门犹如铜脸盆响声的、令人畏惧的上级,时而又是一个留着一幅大胡子、嗓音尖细、胆小怕事、像科罗特科夫一样的普通干事。作家运用人物身体变形这一怪诞文学的常用手段,并发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写同貌人的俄罗斯文学传统,对照性地展示出了官僚主义者媚上欺下的双重假面。而在小说的第七章中,在科罗特科夫的紧紧追逐下,在不同场合以不同面目示人的卡利索涅尔情急之下在同一场合轮番展现了两幅假面,“柔和的嗓门变成了原先的铜盆低音”,紧接着跌了一跤之后,

他顿时原形毕露,变成一只眼睛闪着磷光的黑猫,窜出大楼,一溜烟地跑过

广场,躬身跃上窗台,在打碎的玻璃窗和

蛛网中消失了。一刹那间,科罗特科夫

头脑里一片迷雾,旋即迷雾消散,思想变

得异常清晰。“这下全明白了,”科罗特

科夫喃喃着,轻轻笑了起来,“啊哈,明

白了。原来这么回事。两只猫!全明白

了。两只猫。”

他越笑越响,洪亮的笑声响彻整座楼梯。

面对作家营造的这一怪诞场面,我们当然可以将其理解为主人公在意识混乱的疯狂状态下的幻觉,就如我国有研究者所认为的那样:“他真地明白了吗?两个内库①真地就是两只猫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但这却是精神病人的‘正常’思维。”[2](71)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认为,作家是借疯子的幻觉这一艺术手段,以一种具象化的方式揭示官僚主义者在假面用尽之后所暴露出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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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内库”即本文所指火柴站站长“卡利索涅尔”。因俄文中该姓氏与“衬裤”一词音形相近,故小说汉译者曹国维先生将其译为“内库”,取其与汉语“内裤”音形近似之意。

本性———一只眼睛闪着磷光的黑猫。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科罗特科夫的确是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而他洪亮的笑声也就不仅仅是精神病人丧失理智的狂笑,而是对官僚主义的无情揭露、讽刺和鞭笞。

的确,就小说艺术世界的情节逻辑而言,对怪诞情节最显而易见的解释便是———作家描述的是一个疯子眼里的世界。正是借助于疯子的视角,作家才得以成功地以夸张、扭曲和变形等陌生化手法凸现官僚主义体制下“正常”生活之“荒谬”,使读者在震惊迷惑之余,去仔细体味作家对官僚主义的讽刺,因为“怪诞的震惊效果可以用来迷惑读者,让他晕头转向,使读者感到出其不意,一下子摆脱那种观察世界的习惯方式,使他突然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令人不安的观点”[1](82)。

然而,《恶魔纪》中怪诞艺术的构建除了借助于疯子视角之外,还有一个与怪诞紧密相关的艺术手段,那便是“梦”。梦境的扑朔迷离,梦中人和事物的扭曲、变形,梦中事件的跳跃性和非逻辑性等特征,都使得梦成为许多作家创作怪诞作品最有效的艺术手段之一。

在《恶魔纪》中,科罗特科夫所目睹的种种人物形象的突然变化、他动作的急速和突然受阻中断、时空的瞬间变换,以及他身陷迷宫似的大楼等情节,无一不让人觉得这恍若一场梦。其实,整部小说除了前两章可以视为日常生活之外,其余九章都可以视为科罗特科夫所做的一个噩梦。细心的读者很容易发现,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以诸多暗示,提醒读者将小说理解为梦境。尤其是小说第二章最后一段,可以说是现实与梦境的过渡:

凌晨,房间里充满令人窒息的硫磺味。天快亮时,科罗特科夫睡着了,还做

了个荒唐的噩梦:像是在一片绿色的草

地上,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长了两条

腿的活的大桌球。这太怪诞,科罗特科

夫大叫一声,惊醒了。昏暗中,大约有5

秒钟光景,他还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个桌

球就在这里,床的旁边,散发出一股浓重

的硫磺味。后来,一切都消失了。科罗

特科夫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再也没有

惊醒。

此段文字充满了丰富的暗示信息。首先,作家巧妙地利用划过火柴之后留下的硫磺味,来暗示科罗特科夫的梦境与魔鬼的联系。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中,魔鬼是古蛇,而蛇最害怕硫磺,在圣经的启示录中,魔鬼撒旦最后失败之时所受到的惩罚也与硫磺紧密相关:“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而在随后科罗特科夫所遭遇的整个怪诞经历中,作家屡次提及硫磺味的存在:主人公第一次遇见未曾相识的新任站长卡利索涅尔时,他“觉得陌生人说话有股火柴味”;当主人公在追逐过程中遇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老头,一位美女突然变成一个流鼻涕的丑男孩后,他觉得“昏暗中有股淡淡的硫磺味”;在小说的最后一章中,卡利索涅尔变为白公鸡并钻入地下消失之后,“留下一股硫磺味”。作家上述看似不经意的只言片语,实际上使主人公的经历成为了一次真正的“恶魔纪”。其次,在科罗特科夫天亮时所做的短暂的噩梦中,那颗“长了两条腿的活的大桌球”无疑是长了颗明亮灯泡一样秃脑袋的站长卡利索涅尔的漫画版,它除了因其硫磺味而与魔鬼相联系之外,它还为主人公稍后更长的噩梦埋下了伏笔———在噩梦的最后,被众人追捕的主人公正是躲进了桌球房,并以桌球作为自己的炮弹与围捕者展开了激战。第三,此段文字的最后一句更是表明,“睡着了”、“再也没有惊醒”的主人公随后的一切遭遇都只不过是他在魔鬼的参与下所做的一场噩梦。

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梦“是完全有效的精神现象———愿望的满足”[3](93)。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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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若是仅仅将小说里的怪诞情节理解为一个疯子眼里的世界,我们认识到的主要是作家对于官僚主义者的讽刺和揭露;而当我们将这一怪诞小说理解为主人公的梦境之时,我们就能发现置身于这一怪诞世界中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及其潜意识愿望。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将科罗特科夫因为一时疏忽被解职的梦中事件理解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极度缺乏安全感,随时担心自己失去职位。也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解读出小说开头那句话的反讽意味:

人人都在跳槽的时候,科罗特科夫同志毫不动心地坐在中央火柴材料供应

站干事的职位上干了整整11个月。

在官僚主义体制下,小人物的职位完全取决于上级官僚的好恶和心情,正如小说中科罗特科夫所担心的那样,“他还会开除别人的,懂吗……”。事实上,主人公的这一处境与初到莫斯科时的布尔加科夫本人的经历颇为相似。在作家的传记性作品《袖口手记》中,他描述了自己所工作的文学部被撤销、自己遭到裁员时的心情:

……亲手关上灯,走了出来。天上立即下起雪来。接着是雨。接着是非雪

亦非雨.而是不知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

直往脸上糊。

在裁员的日子里,又是这种天气,莫斯科很可怕。对了,这是裁员。在这座可怕的大楼的其他室里也解雇了人。[4](182)

作家通过小人物的梦境,不但揭示了他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卑微生存处境,而且,作家还揭示了精神受到严重压抑的小人物内心深处的无意识欲望。小说中,现实生活中谨小慎微、文静和气的科罗特科夫在梦境中却时常被别人误认为另外一名流氓、色鬼科洛布科夫。尽管就连在梦中科罗特科夫也极力否认自己与科洛布科夫的联系,但究其实质而言,这个一直未出场的人物与主人公显然是一体两面,是主人公的隐性同貌人,是主人公渴望摆脱现实生活中受压抑处境的潜意识愿望的曲折表达。与科罗特科夫循规蹈矩地专注于本职工作不同,科洛布科夫与小老头争抢出差机会,勾引、奸污妇女,并且还得到卡利索涅尔的重用,被其任命为助手。布尔加科夫通过梦境揭示小人物的潜意识欲望及其人格分裂,同时也展示了令人窒息的现实对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作为对人和现实的扭曲手段,《恶魔纪》中除了利用疯狂和梦境等超现实境况之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作家充分利用了镜子、玻璃等道具,构建了独具特色的“镜面”艺术。在分析布尔加科夫变形现实的手段时,俄国评论者西米奇指出了“镜子”对于作家创作的重要意义:“‘镜面性’成了布尔加科夫变形现实的一个重要原则,在此基础上借助于作家嬉戏的天才,产生了在结构上以双重性思想为主导的、无穷无尽的独特手法。”[5](73)

小说中,小人物科罗特科夫和官僚主义者卡利索涅尔都是人格分裂的人物,而作家为了变形人物形象,在营造画面快速变换的蒙太奇效果之时,所利用的道具往往都是镜子或玻璃。

站长卡利索涅尔是小说中变形方式最为怪诞的一个人物,可是,如果我们仔细探究便会发现,他的变形往往都是在镜面中完成的。例如作家第一次描述他突然长出了一幅大胡子的情景:

电梯关上玻璃门,开始启动。方形脊背一转身,变成了魁梧的胸膛。一切

的一切科罗特科夫都认得:灰色竖领制

服,帽子,皮包,葡萄干似的小眼睛。这

是内库,不过这个内库留着亚述人那种

垂胸的波浪形大胡子。

而当描绘卡利索涅尔再次与科罗特科夫相遇并变回原形的情景时,作家借助的同样是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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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墙后面清晰地闪过内库的身影。还是原先那个脸刮得发青的可怕的

内库。他从科罗特科夫眼前走过,和他

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无独有偶,小说中除了以一个隐性同貌人科洛布科夫来暗示科罗特科夫的人格分裂之外,镜子同样也是作家揭示主人公人格分裂的重要道具。其实,小说中镜子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科罗特科夫突然得知自己被解职之时,正是在这面镜子中,主人公的形象首次遭到了扭曲:

“不!我得说说清楚。我得说说清楚!”科罗特科夫尖细的声音就像唱歌。

随后忽左忽右地在原地来回跑了十来

步,那模样映在杜鹃餐厅一面面尘封的

镜子里成了许多扭曲的影子。

如果说此处对镜中扭曲影像的描写还只是作家对于主人公人格分裂的暗示的话,那么,科罗特科夫在到达他追逐之旅的最后一站———监察委员会官员德尔金的办公室之前所乘坐的电梯中,镜子则将主人公明显地分裂为了两个人:

装有镜子的电梯开始下降。两个科罗特科夫一起到了下面。第一个实在的

科罗特科夫忘了电梯镜子里第二个科罗

特科夫,独自一人来到凉爽的前厅。

正是因为这一次分裂,一向谨小慎微的主人公才变得胆大包天,仿照一名高级官僚的作风,殴打了监察委员会官员德尔金。然而,在等级森严的官僚主义体制下,德尔金可以忍受上级官僚的耳光,科罗特科夫的行为却注定要受到惩罚,而他分裂为另外一名胡作非为的科罗特科夫也只能是他的妄想而已。所以,主人公瞬间便由一名追逐者变为了逃亡者。而在逃亡途中,再次出现了镜子,主人公两个分裂的人格终于相向而对,相互审视:

科罗特科夫冲进电梯,在另一个科罗特科夫对面的绿沙发上坐下,拼命喘

气,就像沙滩上的鱼。

《恶魔纪》中的玻璃、镜子等道具随处可见:科罗特科夫和卡索尔涅尔经常出入的电梯安装的是玻璃门,电梯里挂着镜子,各栋建筑物的前厅里也挂满了镜子,办公楼里随处可见玻璃门,大办公室里装有一个个如巨大笼子般的玻璃小间,甚至连与主人公擦身而过的女人手里也拿着一面小镜子。在主人公逃亡的最后阶段,他更是进入了一个玻璃的世界:大楼的幕墙是玻璃的,顶层台球房的门窗也是玻璃的。作家借助于这些形形色色的玻璃道具,描绘了一个分裂的世界以及处于这一世界中的人的分裂,从而将现实与超现实轮替或并行展示在读者面前。而在小说结尾主人公与追捕者们的激战中,随着玻璃幕墙和玻璃门窗的逐一崩裂,隔离现实与超现实的脆弱界限不复存在,主人公彻底迷失了自我,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怪诞世界之中,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望处境之中,于是自杀也就成了他逃离这一世界的、自然而然的选择。

纵观《恶魔纪》中的世界,无论是疯子眼中的世界,噩梦中的世界,还是镜面中的世界,这都是一个与人分裂的怪诞世界,是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陌生世界。正如凯泽尔所言,“怪诞乃是疏离的或异化的世界的表现方式,也就是说,以另一种眼光来审视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一下子使人们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陌生感”[1](25)。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布尔加科夫非常接近以卡夫卡等人为代表的西方现代主义作家。有俄国论者在论及《恶魔纪》中布尔加科夫对现实世界的看法时曾指出,该小说“表明了在作家日后全部创作中都得以拓展的一个主题:谵妄的现实”[6](665)。尽管布尔加科夫算不上是一个纯粹的现代派作家,但他受到现代派的影响却是至深的,正如西米奇在谈及俄国现代主义作家对布尔加科夫的影响时所认为的那样,“布尔加科夫视自己的历史时代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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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录性质的时代,它将无辜者和罪人都卷入自己病态的漩涡之中。在对‘世纪解体’之时世界的这一状态的认识过程中,他已经有别雷、索洛古勃、安德烈耶夫等作家的经验可资借鉴,这些作家通过他们悲剧诗学中系统化的假定形式,描绘了非理性的现实及其发展过程中无法预测的毁灭性后果”[5](11)。

其实,对现实世界荒诞性的切身体会,对置身于怪诞世界中的人的渺小和无出路感,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受到了西方现代派哲学和文艺思潮影响的许多俄国作家的普遍思想倾向,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革命、国内战争以及随后的布尔什维克的统治更是加剧了部分俄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他们的世纪末情绪在俄国动荡现实的熔炉中逐渐提炼为世界末日情绪。而在这种情绪的笼罩之下,布尔加科夫的《恶魔纪》中人与陌生世界分裂的主题,人的异化以及他与自身的分裂主题,通过疯狂、梦境、镜面等艺术形式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它已经远远超越了作家对官僚主义的批判,上升为一种对人类生存处境的悲剧性体验,而这也正是作家怪诞讽刺艺术的魅力之所在。

参考文献

[1][美]菲利普·汤姆森:论怪诞[M],孙乃修译,昆仑出版社,1992。

[2]王宏起:《魔障》:怪诞小说的精品[J]//外国文学评论,2003年第3期。

[3][奥]弗洛伊德:释梦[M],吕俊等译,长春出版社,2004。

[4][俄]布尔加科夫:袖口手记[M],理然译,花城出版社,1992。

[5]ХимичВ.В.“Странныйреализм”М.Булгакова[M],Екатеринбург:Изд.Уральск.ун-та,1995.

[6]БулгаковМ.A.Собраниесочинений:В5томах.Т. 2.[M],М.: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литература,1989.

(作者单位:四川外语学院俄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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