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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海明威讲义

海明威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文坛富有世界性影响的重要作家,其独树一帜的“冰山”风格,引发了世界文坛上的一场文体变革。作家即因其创作“对当代文坛风格产生了影响”,而荣获195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生平,重大事迹与创作

厄纳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1899-1961)?美国著名现代作家,“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二十世纪西方文学史上的一个现代神话。1899 年7 月21 日海明威生于伊利诺斯州芝加哥附近的奥克帕克村。其父是当地有名的医生,极爱钓鱼、狩猎等户外活动,其母是音乐教师,热爱艺术。海明威自幼酷爱文学与音乐,大提琴弹得尤为出色。早在中学时,他就经常为校刊撰稿,初露写作才华。1917 年在他中学毕业前夕,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海明威因眼疾未立即参战。同年10月海明威入堪萨斯市《星报》担任见习记者,报社提出的“用短句”、“用生动活泼的语言”、“简短的第一段”等要求,对他铸就“电报体”文风产生重要影响。1918年5月,海明威赴意大利前线参战,负重伤。1921年他作为《多伦多星报》特写记者赴巴黎,结识了美国女作家斯泰因和诗人庞德,以及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等人。斯泰因对海明威文风形成影响甚大。她对海明威的引导不仅仅限于创作技巧,而是涉及整个艺术观念。其中,尤以对以塞尚、毕加索为代表的现代派绘画兴起动因的阐释,使海明威受益匪浅。海明威曾坦言:“在如何写作方面,我从画家身上学到的东西跟从作家们身上学到的一样多。”而庞德受东方文化浸润,文风中富有诗意的简洁对海明威创作亦起到重要影响。1924年至1927年海明威担任赫斯特报系驻欧记者。1927年海明威离开欧洲,先居住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基韦斯特岛,后迁至古巴。1937年,海明威以北美报业联盟记者的身份赴西班牙报道内战。40年代初,海明威来中国报道抗日战争。1942年至1944年,他驾驶“皮拉尔”游艇追击德寇潜艇。1954年海明威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晚年的海明威备受病痛折磨。1961年7月2日凌晨,海明威在爱达荷州自己的家中,用他心爱的猎枪对着自己硕大的脑袋扣动扳机,从而戏剧性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在世的时候,可以说是美国最著名的作家,他的作风、他的主人公、还有他的风格与态度,几乎尽人皆知--不单是在讲英语的世界里,而且在只要有知识分子的地方。也许没有别的小说家比得上他对现代小说文笔的影响,因为凡是知道他作品的地方,就有人用他的笔法,模仿、改造或是吸收。他本人又是一个特别出名的富于传奇色彩和独特个性的人,他的后半生的每一次冒险,报纸上都一一报道。但是,对于他的作品,许多人都并不真正了解,就象对他的自杀许多人并不明白一样。

1、传奇性与自传性:明星作家海明威

2、迷惘与存在:前期海明威

在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的题辞中有这么一句:“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所谓“迷惘的一代”就是这样得名的。

迷惘的一代(The Lost Generation)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现在美国的一个文学流派。它不是一个有组织、有共同纲领的团体。这个名词源出侨居巴黎的美国女作家格特鲁德·斯泰因。她有一次指着海明威等人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把这句话作为他的长篇小说《太阳照样升起》的一句题辞,于是“迷悯的一代”成了一个文学流派的名称。

“迷惘的一代”作家的共同点是厌恶帝国主义战争,却又找不到出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们大多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在美国政府“拯救世界民主”口号的蛊惑

下,怀着民主的理想,奔赴欧洲战场。他们目睹人类空前的大屠杀,发现战争远不是他们原来设想的那种英雄的事业,所谓“民主”、“光荣”、“牺牲”都是骗人的东西。他们在战争中经历了种种苦难,了解到普通兵士中间的反战情绪。这在他们心灵中留下了无法医治的创伤。他们的作品反映了这些思想感情。例如,约翰·多斯·帕索斯的《三个士兵》、爱·肯明斯的《巨大的房间》、威廉·福克纳的《士兵的报酬》和《萨托里斯》。厄内斯特·海明威是“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他到欧洲打过仗,负过重伤。海明威当时对待战争的态度,象其他反战作家一样,只限于厌恶、逃避与诅咒。他对战后的和平生活也不抱希望,所以在作品中迷惘、悲观的情绪较为浓厚。“迷惘的一代”不仅指参加过欧洲大战的作家,也包括没有参加过战争、但对前途感到迷悯和迟疑的20年代作家,例如司各特·菲茨杰拉尔德、托·斯·艾略特和托·马斯·沃尔夫等。“迷悯的一代”主要繁荣在20年代;30年代以后,他们的创作倾向,包括海明威在内,都有了变化。

属于这个流派特点的,主要有三部短篇小说集和《太阳照常升起》、《永别了,武器》。

由迷惘到存在,海明威的思想也在向前发展。所以外国有这么一说:海明威的前期是迷惘的一代,后期则是存在主义作家,也算一说吧。

3、反战与参战:战争题材与海明威

前期反战主题

《在我们的时代里》,尼克·亚当斯。参战归来后,麻木、失望和不安的心情。在我们的时代里,不会有真正的和平与幸福,有的只是暴力和死亡。人们从幼年起就处在一种恐惧、孤独、迷惘、受伤害的状态中,迷失在悲观主义的胡同里。

《太阳照常升起》(1926),描写战后一群青年流落在巴黎的生活情景。他们参加过大战,有的失去亲人,有的身负重伤,关键是心灵上受到重创。他们没有精神支柱,没有奋斗的目标,表面上寻欢作乐,内心却隐藏着深刻的悲哀。他们对战争极端厌恶,对传统价值观念产生怀疑,对生活感到厌倦、迷惘和懊丧。无法在一个信仰失落的时代保持他们在精神上的平衡。——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谴责了战争,具有反战色彩。迷惘的一代代表作。

代表作《永别了,武器》(1929),直接描写战争,表现了战争与爱情两个方面,贯穿反战主题。主人公亨利是西方青年中“迷惘一代”的典型。通过他的遭遇,描写了帝国主义战争带来的苦难,揭示了帝国主义战争是造成“迷惘一代”精神悲剧的根源。

后期对战争的态度:

剧本《第五纵队》(1938),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1940)展现了西班牙人民反法西斯的斗争。“摆脱了悲观与迷惘。”《过河入林》中的迷惘情绪又起,以硬汉精神相抵抗。《激流中的岛屿》,对正义战争的支持、对个人悲剧命运的感伤和风度。

冰山原则与风格

“冰山原则”

海明威小说创作的艺术风格,人们通常称之为“冰山风格”。该名称缘起于作家本人提出的“冰山原理”。1932年,海明威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后之死》中,提出著名的“冰山原则”:“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中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的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了出来。冰山在海里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上。”[(P79)崔道怡.“冰山”理论:对话与潜对话[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

他以“冰山”为喻,认为作者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像补充。文学作品中,文字和形象是所谓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是所谓的“八分之七”。前两者是具体可见的,后两者是寓于前两者之中的。海明威获诺贝尔奖的颁奖词就是“由于他精通现代叙事艺术,突出表现在其近作《老人与海》中,

同时也由于他对现代文体的影响”。

具体说来,“冰山”风格主要表现在:

一是简约的艺术。即删掉小说中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以少胜多。海明威总是避免使用描写手法和堆砌华丽辞藻与花花绿绿的形容词,而尽量采用直截了当的叙述和准确、精练、鲜明、生动的短小语句。电报式文体——亦即那种简洁、清新、明晰、干净的散文文体,由此其冰山风格又被称作“电报式风格”

英国学者贝茨在《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一文中认为,这种简约在语言上表现为删掉了小说中几乎所有的解释、探讨,甚至议论;砍掉了一切花花绿绿的比喻;剥下了亨利·詹姆斯时代句子长、形容词多得要命的华丽外衣:“他以谁也不曾有过的勇气把英语中附着于文学的乱毛剪了个干净。”这些英语文学的乱毛中被海明威收拾得最利索的是形容词。形容词过多是十九世纪末以亨利·詹姆斯为代表的小说家带给英语文学的一大灾难。譬如詹姆斯的代表作《贵妇人的画像》充斥了长句子和多重修饰,“你不憋足一口长气是读不完一个句子的,好比一长列货车,站在它面前望不到尽头”(董衡巽语)。这绝对是学者型的文风。而海明威18岁就去打仗,根本没有机会进行科班训练,打过仗当了美国一家报纸驻欧洲的记者,写文章和报道要用电报发回国,语言必须简明,于是形成了一种所谓的“电报体风格”,极少用修饰语,极少用形容词。可以说文学史上有一类作家是敌视形容词的。法国大文豪伏尔泰就有句名言:“形容词是名词的敌人。”他似乎在说只有名词是直抵事物本身,是直面、直接呈示事物,形容词多了反而遮蔽事物和内质,所以是名词的敌人。

二是含蓄、凝练的意境。海明威既然倡导以八分之一部分来表现八之之七部分,亦即“以少胜多”,努力要追求一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趣外之旨。而为了获得这种艺术效果,作家又主要依赖了象征、简洁和零式结局的手法。

1、海明威相当广泛地使用象征手法,表现在其作品中,无论是情节、主题、意象乃至通篇诸方面,均富有突出的象征性。如《永别了,武器》中“武器”一词又可作“怀抱”解,暗示战争与爱情的双重主题。《乞力马扎罗的雪》里那具风干冻僵的豹子象征死去的作家哈里,而豹子企图攀援的那座高山,则象征着人生追求的崇高目标

2、运用简洁手法来安排人物对话,作者退避一旁,完全由人物自己说话,以此让读者去体味丰富的潜台词,去捕捉人物隐秘的情感活动,以补充和再现作家故意省略的八分之七部分。试以《永别了,武器》的结尾为例。该结尾海明威先后修改了39遍,可谓煞费苦心。

结尾是这样的:凯瑟琳难产死于医院,亨利处在麻木状态。“医生过来对我说:‘我知道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我说不出……’‘不必说啦,’我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晚安’医生说:‘我不能送你回旅馆吗?’‘不,谢谢你。’‘手术不是唯一的办法,’他说,‘手术证明……’‘我不想说这件事,’我说,……医生走下长廊。我往病房门口走去。‘你现在不可以进去,’护士中的一个说。‘不,我可以。’我说。‘目前你不可以进去。’‘你出去,’我说,‘那位也出去。’但是我把护士赶走,关了门,灭了灯,也没有什么好处。那简直是在跟一尊石像告别。过了一会儿,我走了出去,离开医院,在雨中走回旅馆。”这里读者见不到作家写人物此时如何悲痛欲绝、

呼天抢地,也不见作家对人物作出一番心理分析,更不要指望作家站出来发一通人道主义的感慨。作家似乎太冷静客观了。然而那冷静刻板的叙述中,那不露声色的对话里,每一句话,

每一个句子背后,又分明可以使读者隐约感觉到包含着一种沉重的姿态、一种凄苦的眼神和一声发自心底的哀号。

小说家马原认为“冰山理论”的更内在的质素可以概括为“经验省略”。他指出开始许多评论家把海明威的省略与传统的留空白理论等同起来,以为这是一种含蓄手法的运用,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是一个大的失误。传统的省略方法很类似于删节号的作用,它省略的是情味和韵致;而海明威省略的则是完全不同质的东西——实体经验。马原以《永别了武器》中曾被海明威改写了三十九遍(在另一处海明威又说是四十遍)的结尾为例:

我往房门走去。

“你现在不可以进来。”一个护士说。

“不,我可以的。”我说。

“目前你还不可以进来。”

“你出去。”我说。“那位也出去。”

“在此之前作者没告诉我们房间里有几位护士,这段文字也没交代,可是我们马上知道了这间停着‘我’情人(凯瑟琳)尸体的房子里有两位护士。‘我’的对话没有丝毫失态之处,可是我们也从这段文字里知道了‘我’的失常变态。”

“这些语调上的变化其实在上边文本中全无提示,作者也没有用叙述的方式告诉我们关于主人公‘我’的任何情绪变化,然而我们都知道了。作者利用了人所共有的感知方式及其规律,他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你不说大家也会知道这个道理,他就不说大家都知道的东西,结果大家还是都知道了。这样做除了因省略掉一些东西而缩短了篇幅外,由这种省略还产生了完全出人意料的新的审美方法,以作用于(阅读)对象心理为根本目标的方法。“(马原《小说》)

“它们看上去象一群白象,”她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象,”男人把啤酒一饮而尽。

“你是不会见过。”

“我也许见到过的,”男人说。“光凭你说我不会见过,并不说明什么问题。”

(《白象似的群山》)海明威省略的其实是我们凭经验可以填充想象的部分,因此,这种省略技巧就最大限度地调动了读者的经验参与,使读者觉得作家很信任自己的理解力和经验能力。在这个意义上,海明威等于把冰山的八分之七空在那里让读者自己凭经验去填充。而以往的小说家如果是现实主义者就把什么都告诉你,喋喋不休,不厌其烦,不留空白;如果是浪漫主义者就拼命调动读者的情绪,拼命煽情。海明威也在调动,他调动的则象马原所说,是经验。这肯定是一种新的小说美学。怎样深入阐发它的美学层次的内容还需要继续思考。但我们起码可以说,这种“经验省略”涉及的决不仅仅是个“简洁”的问题,它还关涉着对世界的认知与呈示问题,关涉着小说家对生活中的情境和境遇的传达方式问题,从中有可能生成一种小说的情境美学。

3、海明威小说的结尾,一反传统的大团圆模式——不是那种精心安排的有头有尾的收场,而是戛然而止,给人中途刹车、故事似乎并没有讲完的感觉。人物命运的结局究竟如何,作家有意省略掉,交付读者自己去思考。此即体现海明威“冰山风格”的独特结尾:所谓“零式”结局。像《老人与海》中桑提亚哥酣然入睡。那么,他何时能醒来?醒来后还会出海捕鱼吗?再如《永别了,武器》里亨利告别凯瑟琳的遗体,冒雨走回旅馆。那么,他回到旅馆后的情况如何?他是否可能离开瑞士?如果那样,他又将去往何方?对于这一些,作家均未作任何明确交代。

《老人与海》(Old Man and the Sea) 中篇小说,1952 年。

小说素材来自于一位古巴老渔翁的亲身经历。故事十分简单:古巴老渔翁桑提亚哥一连84天捕鱼,均一无所获。然而他丝毫没有气馁,在第85天一大早,再次出海,并且这次把渔船驶向远海。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来一条大马林鱼。桑提亚哥经过三天两夜的搏斗,终于杀死了那条马林鱼。就在返航途中,马林鱼的血腥味,引来了鲨鱼。起初是一只,后来来了一大群,它们紧紧地围住马林鱼,你一口他一口,尽管老人奋力拼搏,仍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被那群凶猛的鲨鱼撕扯一空。等他回到岸边时,人们惊异地发现,桑提亚哥拖回了一副长达18英尺的鱼骨架。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老渔翁,回到茅屋后便酣然入睡,在梦中他梦见了一头雄狮。

(吴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第1版)海明威在1952年9月13日致侨居意大利的美国艺术史家伯那德·贝瑞孙的信谈道:“没有什么象征主义的东西。大海就是大海,老人就是老人。孩子就是孩子,鱼就是鱼。鲨鱼就是鲨鱼……人们说什么象征主义,全是胡说。”但他又说:“我试图描写一个真正的老人,一个真正的孩子,真正的大海,一条真正的鱼和许多鲨鱼。然而,如果我能写得足够逼真的话,他们也能代表其他的事物。”在这看似悖反的表述中,我们已能够洞悉到作者实是将如此丰厚的审美意蕴浸淫于一个简单的故事之中,只是不愿将一个完整的审美对象生硬地贴上标签罢了。下面结合选文细读其审美意蕴的两个代表方面。

首先,《老人与海》是人生角斗的赞歌,它凸显了海明威式的人生姿态。选文中有一句光耀世界的名言——“不过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他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圣地亚哥形象是海明威20、30年代塑造的一系列“硬汉性格”的深化和升华,有着高度的寓言性和象征性。

一方面,作者跳出早期作品那个“人被一个敌意的宇宙毫无理由地惩罚”的自然主义命题。如《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杰克·巴恩斯面对肉体创伤,不能如常人那样和爱人相爱,发出“这么想不也很好吗”的叹息。又如《永别了,武器》中的亨利,眼睁睁地在雨中看着爱人难产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在厄运面前,他们至多表现出“勇敢而富有风度地忍受”而已。另一方面,作者跳出二、三十年代“硬汉子”们只是为维护荣誉和体面而流血拼杀、奋不顾身的窠臼。如《打不败的人》中的西班牙斗牛士竭尽全力以维护昔日荣誉。又如《五万大洋》中的拳击手全力保持自己的职业体面。《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尽管也遭到厄运—— 84天一无所获,但老人只身赴深海捕鱼,制伏大马林鱼,勇斗鲨群之举已大大超越了捕鱼本身——他是在用坚不可摧的持韧力挑战厄运,以证明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可能,证明人之所以为人之所在。诚如作者所讲:“这本书描写一个人的能耐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描写人的灵魂的尊严,而又没有把灵魂二字用大写字母标出来。”

海明威的一生是角斗的一生,他的作品中弥散着对死亡的沉思。雅斯贝斯在《生存哲学》中说:“学会死亡,这不是说我因想到死亡而恐惧,因恐惧而丧失当前的存在,而是说,我按照超越存在的尺度永不停息地从事实践,从而使当前存在对我来说更为鲜明。”海明威对死亡的沉思集中表现为把死亡毁灭提升到冥思体验的高度,以死的前景鞭策自我,以求短暂生命中的最大价值实现。以选文为例,圣地亚哥对鲨的态度不一:称登多鲨是“残忍、能干、强壮而聪明的”;称加拉诺鲨是“可恶的鲨鱼,气味难闻,既杀害其他的鱼,又吃腐烂的鱼,饥饿的时候,它们会咬船上的桨或者舵”;称铲鼻鲨“就象一头猪奔向饲料槽,如果说猪能有这么大的嘴,你可以把脑袋伸进去的话。”圣地亚哥蔑视象“加拉诺鲨”和“铲鼻鲨”这样的角斗对手,喜欢甚至渴望同“登多索鲨”这样“毫无畏惧而坚决为所欲为”的对手一决雌雄,唯此不足以最大限度地激发生命潜力——“他扎它,并不报着希望,但是带着决心和满腔的恶意。”

其次,《老人与海》是作家一生创作姿态的集中写照。海明威曾举《老人与海》谈自己的创作原则:“一拿起这本书就仿佛觉得终于找到了平生所追求的东西”,“完全把经验传达

出来”,是“没有人传达过的经验”。《老人与海》是海明威实践他的“冰山”创作原则所取得的最高成就。此前,海明威创作虽然已经具有简洁含蓄的风格,但是其含蓄部分总受制于许多特定的具体的情节和人物,而缺乏更大更阔的想象驰骋空间。《老人与海》则不同,它是一部有极强寓言性的作品,文中渗透着作家创作实践的个中甘苦。海明威《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的书面发言》中说道:“写作,在最成功的时候,是一种孤寂的生涯。作家的组织固然可以排遣他们的孤独,但是我怀疑它们未必能促进作家的创作。一个在稠人广众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自然可以免除孤苦寂寥之虑,但他的作品往往流于平庸。而一个在岑寂中独立工作的作家,假若他确实不同凡响,就必须天天面对永恒的东西,或者面对缺乏永恒的东西。”《老人与海》的开篇句:“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老人。”精微地传达出作家,尤其是伟大作家创作的精神境界。老人发现大马林鱼,并顽强地将它制伏之后,又拼尽全力,试图从鲨口中夺回它,其间充斥着老人对鱼复杂的剖白,这正是作家创作伟大作品的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在构思中洞见其作品可能有的深广度,殚精竭虑,欲将其呈现出来,期间要遭遇诸种纠扰,作家和其正在创作的作品是一种复杂的对话关系,作家心灵时时处处要接受和回应其正在创作作品的诘责与拷问。

小说的象征涵义

小说的故事情节本身十分简单,但透过小说表面,可以说尽管不乏非凡精确的现实主义描写,然而就整体而言,则堪称一部象征意义的作品。大海象征着世界与人生,大马林鱼象征着人所想要达到的目标,鲨鱼则代表着现实生活中与人敌对的邪恶势力,老渔翁乃哲理化的人类的象征,是高度概括化的人类精神的典型。小说的精髓不在于讲述一个相当简单的捕鱼故事,而是表现人类与生活抗争的力量。所有献身于理想目标的人们,都将像桑提亚哥那样不可避免地遭受许多痛苦和经验,甚至物质上的失败!然而不屈不挠地斗争,以火一般的激情去拼搏,就能领悟到生命的价值、人生的意义。渔翁的人格力量体现于抗争的具体过程中,在他身上,凝铸着作者的深刻意蕴:桑提亚哥虽然在物质上失败了,但他并不甘心失败,还会重新做起。他最后梦见狮子,而狮子正是力量、勇敢与不可战胜的象征。“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此即精神的无穷力量!

桑提亚哥形象分析

桑提亚哥是海明威以细腻的现实主义笔调塑造的具体浓厚象征性的硬汉典型,它是海明威笔下一系列硬汉形象的发展与升华。他象征着一种高度哲理化的人类精神,一种永恒的超越时空的存在。海明威将富有生命力的人物形象与朦胧抽象的寓意、把现实生活的诗情画意与丰富深刻的哲理有机融合,从而创造出这位体现着人类尊严、在厄运乃至悲剧性命运的重压下昂首挺立而不弯腰的硬汉子典型。

作为硬汉性格的最典型体现,桑提亚哥主要有这样几个特点:

1、首先具有一般硬汉所共有的勇敢、倔强、不屈不挠的精神特质。桑提亚哥在接连84天没有捕到一条鱼的困境中,毫不气馁,再度出海。在远海上为制服马林鱼,周旋了三天三夜;归途中又与蚕食自己劳动果实的凶猛鲨鱼展开殊死搏斗,鱼叉丢了用刀,刀子折了用船桨,桨把断了再用舵……

2、超时空的主体情境,赋予了桑提亚哥豪迈的人格力量。海明威笔下的许多硬汉总是活动于具体的时空,而桑提亚哥则明显不同,始终是孤零零地漂泊于浩瀚无际的大海上,先后与大马林鱼和鲨鱼展开搏斗。在这种超越具体的时空中,老人与大海及与鱼的关系便具有了某种象征性意义:他与大鱼的较量成了一曲人类与自然、人与命运相抗争的颂歌,老人失败转化为寓言意义上的胜利,老人由此而获得了豪迈的人格力量。即如他的那句口头禅所说的:“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3、小说结尾的点睛之笔,给桑提亚哥的硬汉性格注入了独有的乐观因素。和其他许多硬汉相比,桑提亚哥并没有带着悲壮的神色走向必然的失败,而是在遭受了那么多磨难之后,

仍满怀信心地梦见了力量的化身——一头雄狮。

硬汉性格:海明威作品中出现的一系列人物形象的性格,这些形象带有海明威本人的人格烙印。这些人物有拳击师、斗牛士、猎人、渔人等,与战争、社会、人生、大自然、灾难、痛苦及自我相抗争,表现出勇敢无畏、顽强拼搏、坚忍不拔、百折不挠、乐观自信的精神品质与英雄气概。尤其是面对暴力和死亡,面对不可改变的命运,都表现出一种从容、镇定的意志力,保持了人的尊严和勇气。尽管可能在肉体上被对手消灭掉,但精神上永远是打不败、整不垮的强者。其中以桑提亚哥形象最为著名和典型,桑提亚哥的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即是这种“硬汉”形象的精神境界。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给予海明威小说的评语也正是:“勇气是海明威的主题,是使人敢于接受考验的支柱,勇气能使人坚强起来,去迎接那看起来是难以应付的现实,勇气令人敢于喝退大难临头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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