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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文献中的“黑头”和“赤面”

西夏文献中的“黑头”和“赤面”

克 平 著 王培培 译

摘 要:本文指出出现于俄藏黑水城文献统一刻本中的西夏颂歌和赞歌是有区

别的。其中西夏赞歌由庆赞语和大众语两种语言形式写成。在考察赞歌中所有关于“黑头”和“赤面”的词语后,指出他们分别代表两种人:“黑头”代表西夏上等人,似乎是西夏本土宗教——“本西”法师的后代;“赤面”代表大量百姓。

关键词:西夏 黑水城 黑头 赤面

1909年,俄国旅行家和中亚探险家P. K.科兹洛夫上校在哈拉浩特发现了埋藏于一座窣堵波(蒙古语suburgan “塔”)内的西夏宝藏,这事再过几年就经历一个世纪了。自那时起,各国学者对出土于哈拉浩特的这些西夏文献(包括书籍和美术作品)进行了系统的研究。然而今天还像多年前一样,西夏人及他们所创造的西夏文化在某些方面仍然是个谜。产生这种情况首先要归因于西夏文文献始终没有得到学术性的阐释。

为了揭开西夏的神秘面纱,重现西夏人的世界观,我们有必要对西夏文文献,特别是西夏文诗歌(庆赞诗歌)里的有关信息进行解读,并找出他们在西夏艺术品中的反映,1

因为出土于哈拉浩特窣堵波内的书籍与美术作品所展现的西夏人的信息来源是相同的。2

西夏赞歌在此显得尤其重要,在我看来它们属于西夏最古老的诗歌。诗歌中包含了关于党项人起源的神话观念,比如说党项人的发源地、迁徙情况和前佛教时代的宗教信仰等。诗歌的内容在今天看来实在难以理解,一方面是由于有一部分诗歌是用一种有待专门研究的特殊语言(西夏庆赞语言,见下文)写成的,另一方面是由于在那些用通行语言写成的诗中也有专用的隐喻,其含义仍然不为学者所知。

显然,我们需要做一项繁重的预备工作,确定西夏诗歌作品中一些常用关键词的含义。如果不理解这些词的意思,我们就不能深入到诗歌的内容中间,而对诗歌的翻译也就必然是毫无意义的硬译。

“黑头”和“赤面”这两个词不仅经常出现在西夏诗歌里,也常常出现于其他西夏文文献之中。20世纪30年代,这两个词被俄国知名学者聂历山挑选出来,并被界定为西夏人的

1 20世纪90年代,来自哈拉浩特窣堵波内的西夏艺术品在全世界巡展,这使学者和大众都有机会欣赏到西夏艺术品(M. B. Piotrovsky ed., Lost Empire of the Silk Road, Buddhist Art from Khara Khoto (X-XIIIth Century), Milan, 1993)。本文试图在西夏唐卡中寻找证据来支持我从西夏文献中得出的认识。

2 详见K. B. Kepping, “Khara-Khoto Suburgan”, Preservation of Dunhuang and Central Asia Collections , 4th conf., St.-Petersburg, 1999, pp. 8~10。 西夏学 第5辑 2010年9月 Xixia Studies, Sep. 2010, Vol. 5

自称。从那时起,众多学者对黑头与赤面的问题展开过讨论,尽管竭尽了全力,但人们至今对这两个词也没有提出一个科学的阐释,它们的真实含义仍然是个谜。

以下是我对这两个词的理解,需要强调的是,我对这两个词的理解决不是不刊之论,因为本文没有例举出西夏诗歌中所有关于这两个词的例子。然而,首先让我们回顾一下过去几十年间学者们对这两个词的解释。

20世纪30年代,聂历山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文章《论西夏国名》,3文中引征了不为前人所知的西夏文《夏圣根赞歌》开头的几行,前两行里出现了“黑头”与“赤面”:

緵梆导保鹏繰碭 黑头石城荒(漠)水边,

秬缸蚀緔窱竤辊赤面祖坟(山脚下)白高母,

孟羶瞺谍繕焊綕高弥药国在彼方。4

通过对这两个词的揣摩和理解,聂历山得出了以下看法:西夏语的“黑头”可能相当于汉语的“黔首”(字面:黑头),意为“百姓”。关于“赤面”,则认为西夏人的继承了藏族的习俗,把脸涂成红色,理由如下:

1.在佛教传入前,西藏被称为“赤面国”。

2.《唐书》中记载,吐蕃人用红色涂在脸上。

3.西夏诗歌中“赤面”的使用情况。

然而正如聂历山所说,当时缺少足够的证据说明“黑头”与“赤面”之间的关系。不过他还是提供了对这两个词义的可能的解释:

1.这两个词体现了西夏人对自己的比喻。

2.这两个词是对西夏社会中不同阶层的称谓。

3.这两个词是对创建大夏国的两个主要部落的俗称。

作为他个人的观点,聂历山在解释这两个词时更倾向于说它们是全体西夏人称谓的同义语。

日本学者西田龙雄最先对聂历山的观点表示大体赞同:他把这两个词分别翻译为“黑头”(西夏)和“赤面”(西夏),5而后他似乎又没能给出这两个词的明确定义。6在他的同一篇文章中还讨论到了西夏词汇的两个层次(I和II),在他看来“词汇I”(他称其为“难懂的语言”)是游牧民使用的;“词汇II”(易懂的语言)是农耕民使用的。7

中国学者对翻译这两个词持谨慎态度。一些人绝口不谈词语的含义,仅仅列出相应的汉字(黑头-赤面)而不加任何注释。其他人大体沿用聂历山的解释,认为这两个词看来就是党项(西夏)人的自称,同时,因为这两个词与“漠水”和“白河”相联系,8它们很可能与党项族源有关。9

克恰诺夫对此问题的看法有所进展。首先他提出黑头和赤面是党项人自称的同义词,即采用了聂历山在20世纪30年代所给出的解释。10虽然克恰诺夫在1997年对这两个词没能给出科学的定义,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提出了如下“猜想”:

3 此文再次发表于他的文集《Tangutskaja filologija》, 1960, 1, pp. 33~51.

4 这是我的翻译。聂历山的翻译如下:“黑头石城漠水边,赤面祖坟白河上。高弥药(西夏)国在彼方。”

5 西田龙雄《西夏语之研究——西夏语的构拟和西夏文字的解读》第二卷,东京,1966年,第170页。

6 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之研究》,东京,1986年,第39页。

7 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之研究》,东京,1986年,第74页。依我看西田的“词汇I”和“词汇II”分别表现出西夏仪式语和大众语的特点(详见下文)。

8 见中聂历山的翻译。

9 史金波《西夏文化》,吉林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139~140页。

10 Е.И.Кычанов,Вновьсобранныедрагоценныепарныеизречения, Москва:《Наука》,1974, p.46.

黑头是白鹤的后代,是上天、白圣、父系的孩子,是当政家族的远祖。赤面是太阳腿女人11的后代,是大地的,母系的孩子,他们曾是黑头的合作伙伴。12

我们几乎无法对克恰诺夫有关这两个词的定义展开认真的讨论,因为它不是科学研究的结果,而是一种缺少党项特点的揣测。但是如果不详加追究,那么从他的“猜想”中可以看出两个问题:

“上天”(Heavenly Height)或“白圣”(White Loftiness)似乎是克恰诺夫对“竤辊”(白高) 一词的翻译,“白高”见于西夏国名(白高大夏国)中。今天我们已经明确了西夏语法的主要规则,而且很容易用它们来解释各种文献了,这时,把“白高”解释为“白圣”就欠妥了,13这个词应该译为“圣白”。

根据克恰诺夫的看法,14西夏文化是远东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太阳腿姑娘的说法几乎无法与远东传统文化观念联系起来。

“黑头”和“赤面”这两个词在党项诗歌中主要用于对仗,但有时也会分开使用,这样的例子见于西夏谚语15和西夏赞歌。重要的是,这两个词从未出现于西夏法典。16显然,这两个词无疑体现了古代党项人所特有的关于两个族群的观念。这种情况从著名的凉州番汉合璧碑上也可以看出来:这两个词仅见于番语碑文,17而不见于汉文部分。18在讨论“黑头”和“赤面”在西夏文献中的用法之前,我们有必要对西夏诗歌做些说明,因为如上所述,这两个词主要用于西夏诗歌作品的对仗。如今我们对西夏诗歌19几乎一无所知(这一课题至今没人研究)。请记住,以下有关西夏诗歌的情况仅仅是一些现时凑手的并且为本项研究所不可或缺的简要资料。20

在夏译汉文世俗文献中,21我碰到了几个专用于翻译汉语诗歌体裁的词:“寂”、“假”、“罞”和“磵”。前两个词——“寂”和“假”通常用来译汉语的“诗”字,每首诗两行到八行不等,每行四字到十字。“罞”用来译汉语的“歌”,“磵”用来译佛教术语“偈”。

我已经在西夏文文献中发现了以上四个词中的三个,即“寂”、“罞”和“磵”。根据我的界定,它们的意思分别为“颂诗”、“赞歌”和“偈”。以下我将论及“颂诗”和“赞歌”,因为其中用了“黑头”与“赤面”。我会把“偈”放置一边,因为在我迄今所见的“偈”中尚未发现这两个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偈”中从来不用这两个词)。

重要的是“颂诗”和“赞歌”出现于同一个刻本中(Tang,25,No.121)。据题记来看,

11 克恰诺夫似乎意指女人的腿为太阳形状。

12 Е.И.Кычанов, Морезначений, установленныхсвятыми,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Центр《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е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 1997, p. 56.

13 Ksenia Kepping, “The Name of the Tangut Empire”, T’oung Pao, vol. LXXX, fasc.4-5, pp.357~376.

14 Е.И.Кычанов, Морезначений, установленныхсвятыми,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Центр《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е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 1997, pp. 1, 86~92, 95.

15 Е.И.Кычанов,Вновьсобранныедрагоценныепарныеизречения,Москва:《Наука》,1974, p. 123, No. 343.

16 Е. И. Кычанов,Измененныйизановоутвержденныйкодексдевизацарствованиянебесное

процветание 1149~1169,Москва:《Наука》,1987~1989.

17 西田龙雄《西夏语之研究——西夏语的构拟和西夏文字的解读》第一卷,东京,1964年,第170页。

18 西田龙雄《西夏语之研究——西夏语的构拟和西夏文字的解读》第一卷,东京,1966年,第158~160页。

19 迄今西夏诗歌的类型未明,结果是学者们有时也不能区别这些诗歌的类型。由此,克恰诺夫(Е. И. Кычанов,Вновьсобранныедрагоценныепарныеизречения,Москва:《Наука》,1974, pp. 57~58)用一个在俄语中同样意为“诗歌”的词来翻译不同的类型,分别名为寂“诗歌”和罞“仪式歌”。

20 本文未谈及西夏诗歌的用韵问题,因为它与本文无关。

21 К.Б.Кепинг,Лескатегорий,утраченнаякитайскаялэйшувтангутскомпереводе,Москва:《Наука》,1983.

此刻本刊于1185-1186年间,即仁宗嵬名仁孝在位时期(1139-1193),这段时间通常被看作是西夏王朝的黄金期。

此刻本印有颂诗,而在刻本纸背另有草书写的西夏赞歌(有些地方几乎无法识读)。记住,我们所见圣彼得堡保存的赞歌仅仅是手抄的(我想他们从未付梓)。

同样,可能解开西夏文明之谜的最珍贵的西夏本土文献(似乎还无人提及这一点)——颂诗和赞歌,也出自同一个刻本。

这一事实在我看来似非巧合——我认为颂诗的刻本并不是随随便便拿来抄写赞歌的,而是一种有意之举。

14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面临覆灭的党项人要保存自己的文化遗产,22他们在所有的物质遗产中似乎特别想把赞歌保存下来,我想这些赞歌一定表现了密宗佛教的知识。密宗佛教知识仅用口授的方式由老师传给学生。一些赞歌的编纂时间明显不早于13世纪末23,即不早于颂诗刊行后的一百年。当人们决定把赞歌写在何处时,就选择了印有颂诗的刻本。

我们从一本书中得知,西夏颂诗是在国家庆典上公开表演的,而西夏赞歌则属于密宗佛教,这证实了我的一个想法,即哈拉浩特窣堵波的出土物“不是物品的偶然堆积……而是西夏繁荣的一个表征”。24

原西夏刻本包含五首诗歌,他们是《礼诗》、《大诗》、《月月乐诗》、《谚语诗》、《聪颖诗》,其中只有三首(《大诗》、《月月乐诗》、《谚语诗》)是完整的,《聪颖诗》最后一部分残缺,《礼诗》只存有诗文大体框架。刻本背面大约有三十首赞歌(二十八首完整保存下来,约一到两首仅存框架)。

让我们从颂诗开始讨论。西夏字典《文海》中对“寂”有如下解释:

寂落酮稈撩蝄禑沪楞铜寂属谍妒

“寂”者,谚语、格言25、赞词。如学识集“寂”之谓。26

“寂”只有一个同音字27——“粴”,意为“仪式”、“礼仪”28。因此,听者可能把诗歌的题目理解为“大礼”、“月月乐礼”和“谚语礼”等。就是出于这一点,我认为这些诗歌是在西夏国重要庆典期间用来表演的。

颂诗中没有出现佛教词语,也没有出现佛号,它们体现了西夏诗歌作品最古老的层面,无疑要早于佛教的传入。诗歌包含了西夏神话的特殊信息,尤其重要的是包括了西夏人的起源观。这些诗的编纂远早于佛教的传入,但只是在1036年才被记录下来(据说这一年西夏字开始使用)。我认为这些诗表现了党项人本土信仰中的“本西”观念(详见下文)。

22 详见K. B. Kepping, “Khara-Khoto Suburgan”, Preservation of Dunhuang and Central Asia Collections,

4th conf., St.- Petersburg, 1999. pp. 8~10。

23 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一首仪式歌提到了八思巴喇嘛(1235-1280)(详见K. B. Kepping, “Chinghis Khans Name in a Tangut Song”, Studia Oriantalia, Hersinki, 1999, pp.233~243) 。

24 K. B. Kepping, “Khara-Khoto Suburgan”, Preservation of Dunhuang and Central Asia Collections, 4th conf., St.-Petersburg, 1999. pp. 8~10。

25 西夏谚语是以对仗形式出现的,见Е. И. Кычанов,Вновьсобранныедрагоценныепарныеизречения,Москва:《Наука》,1974。

26 К.Б.Кепинг, В. С. Колоколов, Е. И. КычановиА. П. 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 Мореписьмен, 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p. 469, No. 2901.

27 关于西夏写本中的同音字的重要性见K. B. Kepping, “The Name of the Tangut Empire”, T’oung Pao 80, fasc. 4-5, 1994, p. 366。

28 К.Б.Кепинг, В. С. Колоколов, Е. И. КычановиА. П. 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 Мореписьмен, 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p. 469, No. 2900, 2901.

诗歌的研究揭示了一个事实,即西夏有一种庆赞语言。29据知,这一现象在藏缅语的其他语言系统中同样存在30,甚至遍布世界(一些美洲印第安部落同样拥有仪式“秘密”语言)。但是我们从手头的一部用庆赞语写成的抄本中看出,西夏是个特例。西夏赞歌的每一段诗文重复出现两次,第一次用庆赞语表达出来,第二次又把同样的一段诗用大众语表达一遍。31诗文分成段落,每段6至25个字不等。在众多诗文中,一段诗即为一行(注意这里专指诗),由7个字组成,在第4个字后有一个停顿。例如25字诗共形成了三行:11-7-7。第一段用西夏庆赞语表达,接着同样的内容又用大众语表达一遍。通常情况下庆赞语诗文的字数和大众语诗文的字数是相同的,特殊情况下字数相差最多不过2个字。

比较内容相同被却用西夏庆赞语和大众语两种不同语言写出的诗文,可以看出:

1.庆赞语诗文并未被逐字地翻译为大众语,大众语诗文更像是对庆赞语诗文中表达的某种观念的阐释。

2.庆赞语和大众语中的同义词在字形和读音上总是迥然不同,即一个字不论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不会让人感觉到两种语言中的同义词在语义上有丝毫的相近。

3.大众语的单音词不论属于什么词类(除了动词),都对应于庆赞语的双音节词。

4.庆赞语缺少语法标记,没有后置词,几乎完全没有动词前缀,甚至疑问形式都以动词“问”来表达。句子中字词之间的关系取决于语序。

总之,庆赞语让我们对西夏的人造语言有了大体的印象。

西夏诗歌用庆赞语和大众语两种语言写成,这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契机去比较分别用庆赞语和大众语写成的同一内容的诗文,由此确立庆赞语词汇和大众语词汇这两套西夏词汇的对应关系。

遗憾的是,颂诗刻本背面的赞歌中出现的“罞”(赞歌)一词在西夏词典《文海》中的解释缺失了。但显然西夏的“罞”与西藏的gyer(赞歌)有某种联系。32

与颂诗完全相反,赞歌渗透着佛教思想。通过对比“粴”(颂诗)和“罞”(赞歌)可以得知,西夏诗的产生早于歌辞。这些诗歌源头的古老(除了已经提到的未出现佛教词汇外)在一个事实中有所表现,就是颂诗仅仅提到西藏和汉地,而赞歌则提到了女真、契丹、回鹘等民族。

因此,我猜想佛教赞歌出现较晚。显然编纂赞歌的传统并没有随着西夏国的灭亡而中止,并且有证据表明西夏歌辞的编纂至少可以延续到13世纪末。33

诗与歌的长度有所不同。赞歌更短(106字到559字),表面看来它用于记录某些特殊事件(如赞美上师,西夏造字者或者是去佛教圣地的朝拜者等)。而颂诗有上千字组成(在诗末用手写体标出了诗的字数,《大诗》、《月月乐诗》各有1400多字,《谚语诗》有2117个字),我推测它们是在国家级的重要场合中用来表演的。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讨论“黑头”与“赤面”两个词。以下将列出西夏文本中出现的三

29 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之研究》,京都大学文学部研究纪要25,1986, 第39~73页)首次发现了西夏语有两套语言,分别称为“词汇I”和“词汇II”。十年后,我公开称它们为“密语”(指代西田龙雄的“词汇II”)和“大众语”(指代西田龙雄的“词汇II”)(见Ksenia Kepping, “Tangut Ritual Language”, paper presented at the XXIX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ino-Tibetan Languages and Linguistics, October 10-13, Leiden, Netherlands)。现在我以“庆赞语”取代“密语”的名称。

30 例见Belhare, B.Bickel,私人通信1996年3月。

31 遗憾的是,克恰诺夫未能成功揭示同时用仪式语和大众语两种语言编纂的诗歌的结构,于是他对诗歌的翻译就显得欠妥(Е.И.Кычанов, Морезначений, установленныхсвятыми,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Центр《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е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 1997, pp. 23~27, 217~223).

32 Ksenia Kepping, “Tangut Ritual Language”, paper presented at the XXIX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ino-Tibetan Languages and Linguistics, October 10-13, Leiden, Netherlands. p. 365.

33 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一首仪式歌提到了八思巴喇嘛(1235-1280)。详见K. B. Kepping, “Chinghis Khans Name in a Tangut Song”, Studia Oriantalia, Hersinki, 1999, pp.233~243。

对固定词语。两对出现在庆赞语中,一对出现于大众语中:

庆赞语中的词语:

“黑头”——“磗竤”和“凹牧”

“赤面”——“滁牧”和“炯藺”

成对出现的词语如下:

“磗竤”(白鹤)(黑头) ——“滁牧”(赤面)

“凹牧”(黑头) ——“炯藺”(赤面)

大众语中出现的词语:

“緵梆”(黑头) ——“秬缸”(赤面)

由此可见,庆赞语的“黑头”和“赤面”各自有两种不同的名称,而大众语中它们各自只有一个名称。

出现“黑头”和“赤面”两个词的所有西夏诗歌都著录于戈尔巴乔娃和克恰诺夫目录的第25种。另外,只有《大诗》中保留的一条信息材料是有关二词含义的,这些词并排放置在一起用来描述不同阶层的人们。这些词同样出现于其他诗歌(甚至一些诗段重复了《大诗》中的诗文),阅读这些诗歌,我们会意识到自己是从《大诗》中得到了关于“黑头”和“赤面”的重要信息。

下面将引用《大诗》中的四个句子。我认为这些句子一方面为我们了解诗的结构提供了思考(用两种语言写出的有关“黑头”的句子出现在用两种语言写出的有关“赤面”的句子之前),另一方面它们显示了“黑头”与“赤面”的根本不同点(前者与天相关,后者与地相关)。34

磗竤淖睈淖籂订藴

庆赞语:白鹤作天自变风……(《大诗》第3页左第5行)

緵秬聻属糣蔎筟

大众语:黑头作天等于风……(《大诗》第3页左第6行)

滁牧籕洪脌谋蒐

庆赞语:赤面种地行如烟……(《大诗》第3页左第6行)

秬缸睫簵緩紻属

大众语:赤面种地散如云……(《大诗》第3页左第7行)

初步理解用大众语写成的句子是比较容易的(把庆赞语西夏文本的阅读困难暂搁一边),因为来自大众语的“緵梆”(黑头)和“秬缸”(赤面)二词在颂诗和赞歌中的出现频率高于来自庆赞语的这两个词。让我们从对首次出现于《大诗》的这些词开始讨论,它们涉及了各阶层人群的重要问题:

緵梆军編蟗胞舉

大众语:头黑负担二——死、老。(《大诗》第1页左第5行)

秬缸筞属窃奢舉

大众语:赤面做事二——吃、穿。(《大诗》第1页左第6行)

以上示例清楚说明黑头与赤面都是平凡的人。更多举例如下:

34克恰诺夫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见Е.И.Кычанов, Морезначений, установленныхсвятыми,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Центр《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е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 1997, p. 55.

遍緵梆埠絅薵

大众语:千头黑少因异。(《礼诗》第31页左第4行)

礝秬缸菞絧禨

大众语:万赤面心不同。(《礼诗》第31页左第5行)

现在我们讨论在西夏赞歌中发现的例子,上文也提到它们照例由大众语写成。赞歌《新修太学歌》中的三行诗句是解读“黑头”和“赤面”二词最重要的资料:35

紒竭睎

綃儡綃禑蒾息耉皢遍緵梆唐緳祇腞

羴磀羴钩刚寂仕礝秬缸谍篔箌臀

番圣师,

写出圣句圣语文,以德教导千黑头。

御意御情做诗听,36万赤面处取法则。

根据歌的前两行,西夏圣师(显然是西夏造字者)创造了文字(写出圣句圣语文)并把字传授给黑头(以德教导)。由此我们可以推断黑头识字,因为他们直接从西夏圣师那里获取知识。第三行说明赤面通过聆听颂诗获取知识,因此赤面似乎不识字。于是可以推测黑头与赤面获取知识的方式不同。第二行第五个字和第三行诗可以印证此观点:第二行中谈及黑头时用到了“蒾”(文字)一词。而第三行讲到赤面时出现了“刚”(听)一词。这里我们再次得到一个提示:黑头识字,赤面不识字,仅仅能听。

以下例子是能说明上述问题的一个重要事例,它表示赤面是黑头的倾听者(第一行),其中虽然没有提及赤面,但显然是这个意思。第二行指出赤面恭敬地向黑头拱手——这是一种面向法师的手势。值得注意的是此处也没有直接提及黑头:

遍緵梆耳蕽蕽驳聜息耉礝秬缸沏纚纚薸緳篙氢

大众语:倾听于千黑头者拱其手,万赤面所住处赞其恩德。(赞歌)

再举几个例子:

猜聻號遍緵梆綄闽辊镑睫皺礝秬缸箎吞筟蘞臀

大众语:皇天下千黑头祷不等,37陆地上万赤面智不齐。(赞歌)

猜號緵梆蛜絁舉谍綄镑皺秬缸锁砿舃谍胇糲怖

大众语:(凉州感应塔是这样一个地方:)

天下黑头祈祷二——苦、乐,地上赤面是本原二——强弱。38

35 庆赞诗《新修太学歌》发表于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之研究》,京都大学文学部研究纪要25,1986,第23~24页。

36 注意庆赞歌在这里用“寂”来表示仪式诗。

37“紐”一词的意思不甚清晰。中国学者(如史金波《西夏文化》,吉林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139页)把它译为“好运”、“祈祷”、“幸福”。我用了西田龙雄的英译文,为“祈祷”( 西田龙雄《西夏语研究——西夏语的构拟和西夏文字的解读》第一卷,东京,1964年,第170页)。显然这个词意为一种上天赋予黑头的特殊能力(力量)。我在别处把它译为“慈悲”(K. B. Kepping, “The Famous liangzhou Bilingual Stele”, T’oung Pao 84, 1998, p. 369,n.21)。

对大众语中“緵梆”(黑头)和“秬缸”(赤面)这两个词简单分析后,我们得出:

1.这两个词中黑头总被最先提及;

2.黑头与天有关,赤面与地有关;

3.西夏国赤面的数量是黑头的十倍,即二者比例是千名黑头比万名赤面。

迄今我们仅仅使用了大众语中有关这两个词的例子,其实这两个词也在庆赞语中出现。我们把庆赞语的例子分别列在先前给出的大众语的例子之前(这样就恢复了西夏诗歌中诗句的次序):

磗竤緈癗赫河縃

庆赞语:白鹤有石……39长寿。(《大诗》第1页左第5行)

緵梆军編蟗胞舉

大众语:头黑负担二——死、老。(《大诗》第1页左第5行)

滁牧舿碾砍肑汝

庆赞语:赤面冷天谋衣食。(《大诗》第1页左第5行)

秬缸筞属窃奢舉

大众语:赤面做事二——吃、穿。(《大诗》第1页左第6行)

舅灯磗竤篟菢禨

庆赞语:百十40(千)白鹤,不多散。(《礼诗》第31页左第3行)

遍緵梆埠絅薵

大众语:千头黑少因异。(《礼诗》第31页左第4行)

秾硶滁牧膳酞酞

庆赞语:万名赤面智差异……(《礼诗》第31页左第5行)

礝秬缸菞絧禨

大众语:万赤面性(直译“心”)不同。(《礼诗》第31页左第5行)

同例也见上文所引西夏诗歌《大诗》的前四个例子。

《大诗》的一个例子谈及了赤面与黑头的多个不同点,遗憾的是这一想法还不够明晰,就是说白鹤(黑头)像熊一般愚蠢。在赤面的例子中可以推想,关于赤面耳聋的说法与他们获取知识的方式有些许关系,因为他们不识字,必须听取知识(上文相关例子为证),但我却无法解释黑头的愚蠢:

淖聻磗竤嫡梆聂

庆赞语:上天白鹤黑熊41愚。(《大诗》第2页右第4行)

猜號緵梆穏废京

大众语:天下黑头愚过熊。42(《大诗》第2页右第4行)

38 西田龙雄《西夏语研究——西夏语的构拟和西夏文字的解读》第一卷,东京,1964年,第170页。

39 这个字我没有译出。

40 文中有一处脱漏,我尝试补入了“十”字。

41 聂历山把“嫡”一字解释为“黑”(К.Б.Кепинг, В. С. Колоколов, Е. И. КычановиА. П.

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 Мореписьмен, 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I, p. 122, No. 439),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研究》,东京,1986年,第75页)以问号取代了此字的意思,但是李范文名其为“黑熊”(《同音研究》,宁夏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441页,14A58)。

42 聂历山(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I, p. 143, No. 4630)和西田龙雄(西田龙雄《西夏文献〈月月乐诗〉研究》,东京,

籕井滁牧唆刚緃

庆赞语:地上赤面猴子43聋。(《大诗》第2页右第5行)

镑皺秬缸挺废穦

大众语:地上赤面聋过熊。(《大诗》第2页右第5行)

从以上举例来看,为什么在庆赞语中把赤面与猴子进行比较,而在大众语中赤面又与熊进行比较?为什么庆赞语中的“猴子”到了大众语中就变成“熊”,原因未明。值得注意的是“挺”一词常见于西夏文献之中,44但上例同样意为“熊”的“嫡”和“穏”二字我还没有在其他西夏文献中见过。于是最后这四个句子的问题亟待解决(无论如何把黑头和赤面与同一种动物进行比较是蹊跷的)。

上述例句是从庆赞语和大众语中摘出的关于黑头和赤面的论述。当我们查看这些例句中的词语时,会发现庆赞语中的词语用法大致确定了大众语中相关词语的意思。

基于以上事例,我们把每组词的特性列表如下(要强调的是,正如上文已经提到的,西夏文诗歌的事例并未全部在本文中列出,此列表内容还能继续扩充):

黑头:

1.常常出现于赤面一词之前

2.与天有关

3.为数不多

4.人类

5.与白鹤同名

6.等同于风

7.具有男性特质(天和风代表“男性”)

8.具有天的祝福

9.被赤面(恭敬地)崇拜

10.不用劳作

11.识字(夏文字为他们所创造)

12.夏师传授其美德

13.具有美德和仁慈

14.愚蠢

赤面:

1.常常出现于黑头一词之后

2.与地有关

3.数量巨大

4.人类

5.与猴子(熊)相似

6.等同于云

7.具有女性特质(地与云代表“女性”)

8.拥有智慧

1986年,第75页)以问号取代了此字的意思。然而,李范文名其为“熊”(李范文《同音研究》,宁夏人

民出版社1986年,第441页, 48A41)。

43 仪式语中常见,这里“猴子”一词对应“唆”,是生物循环界的象征性动物。

44 其用法见К.Б.Кепинг, Вновьсобранныезаписиолюбвикмладшимипочтениикстрашим, Москва:《Наука》, 1990,pp.31~32,Tangut text, p.176。

9.恭敬地崇拜黑头

10.为生存而劳作

11.不识字(他们只是听取仪式诗歌但不能阅读)

12.黑头教授他们美德

13.拥有勇力抑或软弱

14.聋子

对比上述两个列表,我们立刻看出:虽然“黑头”一词在藏语、汉语和蒙语中广泛出现,意为“百姓”、“众人”,但西夏词语“黑头”与这些语言中的“黑头”一词含义不同。显然在西夏风俗中“黑头”的含义与“百姓”完全不同,它指代西夏某些上层人士。黑头显然属于西夏社会中为数不多的精英群体,他们享有独特的社会地位(不需劳作),等同白鹤,与天相关,天赐予他们福祉,他们对赤面的生活影响巨大(能像风驱散云一样驱散赤面)等等。

至于赤面,他们显然组成了数量巨大的普通民众,为生存而劳作,与猴子类似,与地相关,崇拜黑头,智慧抑或不智慧,强壮抑或软弱等等。似乎“赤面”与藏语中的某个词有相同的含义。我们知道这个词被西藏周边民族用于描写吐蕃人。除了中国的原始资料,7世纪的一件于阗文献也称吐蕃人为“赤面”。45我认为这是西夏人与吐蕃人同族源的又一个例证。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藏语词“赤面”可以追溯到古代前佛教时期,而西夏人对此词则一直用到其立国末期。

由此,我们对“黑头”与“赤面”二词有了大致的了解。以下是对它们的详细阐释:黑头

仔细浏览上文有关二词的列表,可以得到这样的印象:黑头拥有上天的祝福,为赤面与天进行沟通而服务(天给予黑头知识,黑头又把知识传授给赤面)。这种关系是法师与信徒之间所特有的。

西夏黑头戴毡帽,此特点在《月月乐诗》中有所体现,以下引述其中有关五月的诗文内容:

罽絝凹木碂凹絳

庆赞语:(五月里)黑头毡帽上覆草。46(《月月乐诗》第11页右第3行)

膔胕緵梆博虌耙

大众语:(五月里)黑头毡帽戴蒲草。47(《月月乐诗》第11页右第8行)

虽然帽子的颜色未明,但是我们可以得知黑头头上的东西应该是黑色的(如果毡帽不是黑色的,应该被指出)。需要注意的是头上的草也是黑色的。据知前佛教时期西藏法师戴着黑色的帽子。韦德尔对拉达克邦希米斯佛寺中的一场神秘戏表演有过描写(这种表演都发生在年末),此戏开始后的第一部分内容为“一群前喇嘛教的黑帽法师,穿着华贵的绸缎长袍,以提着香炉的人们为前导”。48于是可以这样说,西夏“黑头”一词原指佛教传入西夏前的某类法师。更确切地说,法师数量与其他人的比例为一比十。韦德尔所著有关锡金和不丹的文章也提到了与此相关联的艾曼(Aaymen)法师的情况。49黑头即法师,上文所引例子50给予

45 Snellgrove, D., and H. Richardson,A cultural history of Tibet,Boston and London: Shambhala. Thurman,1986。

46 西夏文献中此草的名字未明。

47 草的名字不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草为黑色(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 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 p. 34, No 7)。

48 L. Waddell, M. B. Austine, Buddhism and Lamaism of Tibet, Oxford, 1985, pp. 521~522.

49 L. Waddell, M. B. Austine, Buddhism and Lamaism of Tibet, Oxford, 1985, pp. 171.

了更多证明。此例谈到赤面恭敬地向黑头拱手祈福,虽然此情形类似佛教法师受人们膜拜的情景,51而我们仍然可以推测这一习俗同样源于佛教传入前。因此我们推断“黑头”一词代表佛教未传入西夏时期的法师,并且此名称似乎来源于这些法师头上所戴的某种黑色毡帽。白鹤或是黑头“形成天”的说法(除了上文关于对赤面影响的说法外),可能也暗指黑头具有影响天气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具有超自然的力量,有可能黑头被看成巫师。无论如何我认为黑头具有一定的技能,而赤面没有。

在别处我曾提到,佛教传入前,西夏有一种信仰为“礌繝”,译为“本西”,而非“西本”(注意语序)。而“本西”意指“西夏之本,源于西方”。我认为“本西”可以作为一种信仰,因为根据西夏字典《文海》中的解释,“本西”拥有自己的法师,52并且似乎它也是诗中一种宗教仪式设置的体现。完全可以想像“本西”一词中的“本”字与“縣绬”(鹤)一词的第一个字同音。53值得注意的是:“縣绬”(鹤)一词属于庆赞语,在大众语中与它相应的词为“磗”(鹤),也就是说,这个词在颂诗中用庆赞语写入诗段,意思为“黑头”。由此我们猜测西夏在佛教传入前的信仰为“本西”,法师为黑头,他们等同白鹤。54佛教的普及在于以其灵活性适应于各个地方的风俗。毋庸置疑,佛教传入西夏社会之时,即在12到13世纪,黑帽派(噶玛派)活跃于西夏国,同时他们正好也被记录于西藏原始文献。55很有可能“黑头”原指西夏原始宗教“本西”的法师,此后又被用于指代噶玛派僧人。

再看西夏的神话观,白鹤(黑头)一定与男性特质有关(它与天和风相关,二者代表男性)。于是我们推测白鹤在西夏人眼中拟化为男性图腾。

赤面

上文说过,“赤面”一词与藏语中的一个词同为“百姓”之意。然而庆赞语“滁牧”和“炯藺”二词显然都是“赤面”一词的词源,至今二词的区别不明。庆幸的是这二词并列出现在《谚语诗》的几行诗句中。

以下诗句没有显示出这两个词的差异,但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重要的西夏起源观:

篟闽秾硶插胻聐炯藺插舉蟨滁牧炯藺箏算蔴

庆赞语:高地住万人,横目,赤面(炯藺)人二种:赤面(滁牧)、赤面(炯藺),(后者)聪慧讲。(《谚语诗》19A-7)

镑饲辊礝綀纚冉矟秬簚癐篟綀砫秬沏缸箎籒禑

50 具体指上文所引“遍緵梆耳蕽蕽驳聜息耉礝秬缸沏纚纚薸緳篙氢”的内容。

51 在艾尔米塔什国家博物馆中收藏的一幅唐卡中我们看到:西夏国王和皇后用同样的方式膜拜佛教法师,无疑,这是最高等级的礼仪(M. B. Piotrovsky ed., Lost Empire of the Silk Road, Buddhist Art from Khara Khoto (X-XIIIth Century), Milan, 1993)。表现皇族夫妇的画在妇女裙子的黄金装饰中也有所体现。西夏法典中规定,这种金色装饰只能被皇族使用,是禁止其他人使用的。

52 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 p. 44. No. 81.

53 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I, p. 170, Nos. 4938, 4939.

54 由于在此研究领域的能力有限,我尚无法把“本西”和苯教进行比较。在与道教的比较中,西夏关于白鹤(黑头)的观念显然与道教神话无关:一只“西夏”白鹤是一个人,而一只道教的鹤非人类(它象征着长寿,被作为非人的战马使用)。

55 见Heater Karmay,Early Sino-Tibetan Art,Warmister,1975, p. 42;萨莫秀克(Samosyuk)《西夏帝国艺术》,《东亚艺术》3卷3期,1993年,第82~83页。艾尔米塔什国家博物馆中收藏的一幅唐卡描述了一个僧人,他可能与噶玛派教主都松钦巴有关系(1110-1193)(G. A. Leonov, “Bhaisajyaguru”, M. B. Piotrovsky ed., Lost Empire of the Silk Road, Buddhist Art from Khara Khoto (X-XIIIth Century), Milan, 1993)。

大众语:高地住万人,目邪,面毛皆不似人,面已赤,智56先讲。

以上是有关西夏人起源的一个神话残段,讲述了在某一块高地上居住着一万人,他们长着斗鸡眼,数量上看他们是普通民众,即赤面。最初人和动物没有区别,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一些生物脸变红——人类便出现了。而那些脸上仍然存有毛发的生物成为了动物。

让我们对上文提到同时具有“赤面”含义的二词进行讨论。其中“炯藺”意为党项民众。由于“炯藺”中的“炯”一字和“椿”(番)同音,57因此“炯藺”(赤面)一词很可能被听者理解为“赤番”。“番众”一词的表达中正好使用了“炯藺”一词,类似的情形在《月月乐诗》中的也能见到:此词紧跟“黑头”之后,意为“全体番人”,即“凹木”和“炯藺”(黑头和赤面)(注意:“滁牧”(赤面)一词在《月月乐诗》中没有出现)。

对于意为“赤面”的另一个搭配“滁牧”——似乎指代那些没有明显区别的人和动物。这是在《月月乐诗》中找不到此词的原因,即诗中只描述西夏人的活动。

似乎所有的证据都要把西夏神话中被称为“赤面”的动物定为猴子。上文提到用庆赞语写的句子“籕井滁牧唆刚緃”中,赤面与“唆”进行比较,“唆”意为猴子,它只是生物循环界的象征性动物之一。然而在用庆赞语写成的其他诗歌中,我发现了一些例子,它们使用一种象征性动物的名称取代一个同义的普通词语(如在《月月乐诗》中用表示相同意思的词代表生物界的“羊”)。

“唆”(猴子,象征动物)一词与“插”(人)一词同音,58无疑,这为西夏神话中的人和猴子的同一性提供了确证。因此,我认为“滁牧”(赤面)一词既代表猴子又代表人,当二者与西夏神话思想相结合时,就出现了同音的现象。显然,西夏神话中猴子是雌性动物(图腾),因为它与地和云相关。于是,我们认为“白鹤—猴子”是西夏的一对图腾祖先(蒙古神话中,“狼和母鹿”是一对图腾祖先)。

有关西夏起源的思想让我们联想到西藏前佛教时期的神话:西藏人来源于猴子和岩魔女的结合。然而在西藏神话观中,猴子是男性特质的一个典型形象。尽管如此,西藏和西夏起源观的相似性是明显的。

由此,对西夏文文献中的“黑头”与“赤面”二词用法的分析表明:它们分别代表两种人,其一是西夏上等人,似乎是西夏本土宗教——“本西”法师(黑头)的后代;其二是大量百姓(赤面)。西夏神话中二词可以追溯到一对西夏图腾动物:白鹤(黑头),男性;猴子(赤面),女性。他们结合繁育了西夏人。另一个推测是:“白鹤”和“猴子”源自两个部落,他们形成了西夏人。

这些西夏词语的含义多年未解并且亟待阐释,其原因似乎与中原(还有蒙古和西藏)的观念相关。在汉人的观念中,“黔首”(黑头)意为百姓(蒙古人和西藏人也有相同观念),而正如前文证明的,西夏人对“黑头”的理解则正好相反。

汉文“黔首”和西夏“黑头”是不一样的,这诠释了一个事实:本文开篇提到的凉州番汉合璧碑文中的“黑头”和“赤面”二词,在西夏文碑文和汉文碑文中的表达是不同的。

重要的是,要记住西夏研究仍然需要继续前行。我已经说过,本文表达了我对“黑头”和“赤面”两个西夏词语的理解,它反应了我此时所能得出的想法。事实上,目前也已明确的是黑头和赤面的问题要比本文所提供的问题复杂得多,它有待学者深入研究。

56 这里使用的西夏词语“智慧”与例30中出现的词相同,我把它翻译为“智慧”。

57 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 p. 451, No. 2786; P. 452, No. 2787.

58 К.Б.Кепинг,В.С.Колоколов,Е.И.КычановиА.П.Терентьев-Катанский,Мореписьмен,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9, I, p. 334, Nos. 2024, 2025.

附录:

《黄金史》中的“黑头”

可见,西夏对于“黑头”的看法与汉人、西藏人和蒙古人不同。然而他们关于此词的理解会在把黑头视为百姓的文献中完全消失吗?我似乎感到“西夏”含义的踪迹也许还留存在原始资料中。

为探寻这些踪迹,我浏览了《黄金史》,一部由喇嘛罗布桑丹津写于17世纪的编年史。59在书中我发现了一段文字,其间“黑头”一词出现多次,但是这段文字的内容让人费解。

编年史《黄金史》中讲述了一个关于密探的故事,成吉思汗曾经预言过他的出现。成吉思汗说:“……a curly-haired black man with a bluish-grey horse will come in.”60正如他所预言的,密探来了。当密探为蒙古人所捕,他说:“This is my bluish-grey horse called Kusbuled, which is not overtaken by any footed horse. He was caught up with. His four feet were exhausted.

I am called the Black Boar who Causes Wounds, and I am not overtaken by any black-haired man.

I was overtaken by the black-haired men. My black head became exhausted.”61

英译文晦涩难懂。编年史也有俄文译文,62比保顿的译文要精确,因为萨斯季娜(Sastina)关于密探的描述以诗文的形式出现,因此马与黑卷发男人的对比更加明晰:Kоньмойсизо-серый,чтозоветсяКуц-Болод,

Которогодогнатьнемогутбыстроногиекони,

Нынедогнаничтыренегоослабели.

Клыкаминаносящийраныя,чтозовусьХараБодун,

Которогониктоизпростыхлюдейнемогзахватить,

Схваченя [ныне]/простымилюдьми,

Чернаяголовамояведьпогибнет! 63

我认为成吉思汗抓到的西夏密探是一个西夏人所谓的“黑头”男人。他的话语展示了一个文字层面上的表演,其中包含了西夏人和蒙古人对“黑头”一词的理解。

以下给出的诗行是白辛(U.Baising)博士(莱登大学)的译文,我感激他在我们双方努力理解这些诗句中给与的耐心指导。依据他的观点,这首诗包括两部分,每部分分别有四行诗句,用绝对流行的平行结构写成,第一部分(I)关于马,第二部分(II)关于人:

I.1.这是古次宝德,所谓的灰马

2.任何(快)脚(蹄)马无法超越它

3.(现在)他被一匹(普通的)马赶超

4.他的四蹄精疲力竭

II.1.我是任务伤员,所谓的卡拉·保顿

2.任何黑头(高层的)人无法战胜我

3.(现在)我被一个黑头(普通人)人战胜了

4.我的黑头(高层的)精疲力竭64

59 N. P. Sastina,Altan Tobi'i: Zolotoe Skazanie,Moscowa,1973。

60 Charles Bawden,The Mongol Chronicle Altan Tobci,Text,Translation and Critical Notes,Wiesbaden,1955。

61 Charles Bawden,The Mongol Chronicle Altan Tobci,Text,Translation and Critical Notes,Wiesbaden,1955。

62 N. P. Sastina, Altan Tobi'i: Zolotoe Skazanie,Moscow,1973。

63 N. P. Sastina, Altan Tobi'i: Zolotoe Skazanie,Moscow,1973。

64萨襄徹辰( Sagang Sechen )写于17世纪60年代的另外一部蒙古编年史《蒙古源流》中有一章内容同样记录西夏密探的故事。然而这里列出的诗章与原文不同,甚至英译文中无法在文字层面上找到表演的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8世纪到11世纪古突厥抄本文献的中“qara bodun”(II部分第一行的卡拉·保顿) 意为“普通人”(直译“黑人”)与“begler”“贵族”相对照。65因此我们推测密探的名字卡拉·保顿是一个文字游戏——“我是任务伤员,一个普通人”,尽管他自称为普通人,实际暗示他是西夏观念中的黑头。我对第二部分四行诗文的翻译如下:

1.我是任务伤员,一名黑头(上层人),

2.我从未被任何黑头(高层人)战胜,

3.如今我被一名黑头(普通人)征服,

4.我的黑头(高层的)精疲力竭。

看起来我们有必要通观包括《蒙古秘史》在内的蒙古编年史,找到其中存在的“西夏”人关于“黑头”的观念。一旦有所发现,它们将有助于我们阐述上述文献中的不明之处。

(译者通讯地址: 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院 银川 750021)

踪迹(Kahn1998,pp.182~183)。英译文中密探叫做“一个普通人”(一名黑头),显然在原诗文中“黑头”一词意是西夏式的理解。

65 此信息的获得要十分感激我的同事S. G. Kljashtornyi教授(俄国圣彼得堡东方研究所),他也指出在10―12世纪突厥文献中哈拉·保顿即“黑头”,意为“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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