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文件

除了兴奋，还有忐忑不安。

胡波，被选拔前一直是磐安县仁川镇百杖潭景区所在地石下村的党支部书记，8月25日，正在进行的任前公示显示，他即将出任离家两小时车程的胡宅乡政府副乡长。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但随之而来的是对工作压力的担心。毕竟，一个村跟一个乡镇所面临的问题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不安的不止他，还有乡镇领导。石下村所在的磐安县仁川镇，也将迎来一个从双溪乡史母村党支部书记职位上选拔上来的副镇长潘天明。镇党委书记陈平有点忧心：这村里直接上来的副镇长究竟怎么样啊，敢不敢给他分配重要的分管领域？

从7月份以来，金华市各县（市、区），以及台州市椒江区，先后开始从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中选拔副科级领导干部，其中金华直接从村官中选拔乡镇领导班子成员，这被认为开启了调整基层干部结构优化的大幕。

一纸公告

选拔“村官”直升“乡官”

7月13日，金华当地媒体发布了一个题为《金华市竞争性选拔干部工作公告》。公告称，在此次县（市、区）53个乡科级领导职位中，其中10个面向农村党组织书记、村委会主任定向选拔。

这意味着，一个农民身份的村党组织书记、村委会主任，不但可以循此通道进入干部序列，而且直升副科级岗位，用当地干部的话说，“连升两级”。

此前，已经有村干部通过公务员招考途径进入乡镇转换为公务员，但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村干部进入乡镇担任领导职务的途径基本堵塞。

况且，对于普通的乡镇干部来说，进入领导班子的竞争非常激烈。而根据上级有关精神，如果条件合适，甚至可以从村干部直接选拔乡镇党政正职。

根据选拔方案，报考者必须经由所在乡镇、街道推荐，仁川镇党委书记陈平当即为胡波等人报了名。一周后，胡波等人被通知参加专门针对村干部的笔试。

同样，一些平时表现不好的村干部此时被卡了下来。虽然没有明确统计究竟有多少人因此失去报名资格，但仅兰溪一市，就有4人因业绩不突出、未获得乡镇以上表彰而未能报考。

村干部们为了报考公务员，这些年有不少人参加过相应的考试培训，胡波也从网上找了些法规条文进行了复习。但这次的考试题目和以往侧重于理论完全不同，“全是如何解决实际问题的主观题，复习的内容完全没用”，胡波说，这其实是在考村干部平时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能力。

而这正是此次面对村干部选拔乡镇领导的一个初衷：利用村干部们的丰富基层工作经验，优化乡镇领导班子结构。

金华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陶国兴说，题目全是主观题，没有客观题，不考村干部死记硬背的能力，而是考他们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以防止高分低能。

金华市委副书记黄锦朝在8月24日接受采访时说：“从优秀村干部中选拔乡镇领导班子成员，体现了面向基层的用人导向，拓宽了村干部的发展空间，有利于调动农村基层干部的积极性，也有利于优化乡镇领导班子结构。”

目前，乡镇干部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大学毕业生，二是军转干部，三是上世纪80年代招聘的一批老村干部。虽然这些年也有个别村干部考入了乡镇政府，但属凤毛麟角，且职位低，对乡镇工作的影响有限。

为优化乡镇领导班子的结构，2009年4月8日印发的《中共中央组织部关于加强村党支部书记队伍建设的意见》规定，要“制定和完善配套政策和具体办法，加大从优秀村党支部书记中选拔乡镇领导干部、考试录用乡镇机关公务员、招聘乡镇事业编制人员的力度。”

陶国兴说，相较于其他途径提拔的乡镇领导，村干部有自己独特的优势。首先他们习惯于从村民的角度看问题，这是所有其他干部没有的视角，因此提出的解决方案更有针对性。此外，“他们直接参与、处理过一些基层涉及群众利益的事件，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能力”。

相比之下，在目前一些涉及群众利益的事件中，乡镇处置不力的情况并不少见，最后将矛盾上交给上级政府、甚至恶化，“这与乡镇领导班子的结构有关，一些乡镇处理不同利益群体矛盾尤其是突发事件的能力下降，遇事束手无策。”

而在村里，一些问题都是小事件引发大矛盾，如果不能保证将能人留在村干部队伍中，而是流落在外面，将导致村班子战斗力下降，村干部队伍严重老化。“选拔村干部进入乡镇领导班子，会吸引更多农村人才进入村干部队伍。”陶国兴说。

胡波认为，农村的事情，法律不可能穷尽，甚至有些矛盾仅因一句话而起，这需要基层干部有“灵活的身段”。

创新选拔方式全程公开透明

8月1日，胡波和其他入围的村干部们参加了面试。事后一位邻村的村干部对他说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讲完，“我就知道，他这次要落选了”。

胡波的笔试成绩并列第三，面试成绩第二。凭着总分，胡波以第二名的成绩，和另一名村干部成为磐安县两名副乡镇长的人选。

胡波并不侥幸，婺城区只有一个选拔名额，就被年初已经考入塔石乡政府的公务员李海滨获得。他笔试和面试的成绩都是第二名，但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被选拔。

为防止避免上一轮公务员招考中没有考上的人，通过这次选拔反而后来居上，造成新的不公平，金华市规定，2008年以后考上公务员的原村干部也可以参加这次选拔考试，结果李海滨此次又考得第一，成功“晋级”。

塔石乡党委书记洪健康对李海滨充分认可。在这半年里，李海滨被派往九峰水库最难的石埠头村作移民工作，李海滨以其丰富的经验解决了很多村民的问题，成功移民。

其中一位村民家中没有劳动力，有钱盖不成安置房。而当地正在大规模盖安置房，泥水匠等工人很紧俏，根本找不到，最后李海滨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其他乡镇找到了这些建筑工人，使问题得以解决。

这次选拔力图保证村官们在平等条件下公平比较，因此他们的笔试和面试题目均是同一套。其中面试的第三道题目是：假设某重点工程在征用拆迁时受到部分村民阻挠而被迫停工，你将怎么办？

胡波说，他要先简洁明了地向上级领导说明情况，然后赶往现场；同时通知主管部门，和村两委领导电话沟通，以尽快控制事态，防止扩散。

“赶到现场后，先找村民了解情况和原因，再向村支书、村委会主任详细了解，再找当事人询问其诉求，以列出一个大致的方案。然后回乡政府整理一个详细点的书面材料报告领导。”胡波的步骤很清晰。

而评委们手中的参考答案是：第一，迅速赶赴现场，及时平息村民情绪、疏散村民；然后掌握实情，了解原因，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第三步积极协调，依法依规妥善解决有关问题，避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金华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蔡国春是这次竞争性选拔干部工作办公室主任，他认为此次选拔过程创新了选拔方式，全程公开、阳光操作，主动接受各方监督，旨在搭建一个公开、公平、公正的竞争平台，努力实现凭实力竞争、让真才胜出。

胡波也有这个感受，从方案出台到选拔人选公示，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在金东区澧浦镇党委书记俞金芳看来，时间拖得越长，腐败的可能性就大了。“考试分数是硬杠，群众最不认可的就是考察这个关，如果这个关把不好，就有可能做动作。”

但在此次选拔中，为了抵制用人中的歪风，金华市委组织部要求笔试入围人选作出书面承诺，抵制歪风，严格按规定的程序和纪律选拔。

这次选拔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全程向媒体和公众公开，所有的流程都公开进行。包括最后环节的票决，也划出规则：除非第一名有硬伤，否则分高者得，这使得常委会票决也处于透明状态，打破了以往的神秘性，同时使得分高者得成为硬杠。

虽然各县（市、区）操作的方式有些微差别，但总体的选拔规则是，分高者得。“这体

现了一种基本的公正、公平。”参与了全程监督的党代表喻森书说。

陶国兴说，这次选拔情况都是第一时间公开，根本没有小道消息流传的余地。面试结束后以1：3的比例确定考察人选，并按综合成绩从高到低公布，保证公平公正。

没有“档案”民意作证

此次选拔中，金华市9个县（市、区）共选拔了10名村干部进入乡镇（街道）领导班子，其中磐安县2人。10人中，5名拟任党委委员，5人拟任副乡（镇）长。

同以往选拔的领导干部不同，此次选拔对象均没有干部人事档案。因此，乡镇党委平时的观察，以及考察中的民意反映，成为替代档案的另一个重要的观察点。

陶国兴也强调档案的重要性，今后可能在村干部的使用过程中也要逐步建立档案，就像现在已经有的大学生村官成长档案那样。

但在另一方面，没有档案而直接从群众中考察，所获得的消息也许更为准确、生动。

尤其在面试阶段，引入了专家评委和群众评委制度，其中前者占面试70%分值，后者占30%，将评判权交给了专家和群众。

婺城区罗店镇西吴村支部书记吴根升是一名养鳖大户，他因年纪超标而未能参与选拔，但成了此次选拔的群众评委。

8月1日要面试，前一天晚上6时多，吴根升等评委们就被通知到婺城区委组织部报到。如果当时不在家的，就改请他人，所以评委也是随机的。具体去当哪个职位的评委，也是第二天集中培训抽签后才知道，而这时他们的手机已经被收缴了。“连上厕所都跟着”，吴根升说这一次体验非常新鲜，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打招呼。

在面试现场，主考官发问，评委们现场打分。吴根升给每位村干部都打了80分以上，最高的一个打了95分，但最后没有入选。村干部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这使得吴根升事后只能根据面孔来推测谁是谁。

“大家的回答都很精彩，都比我好。”吴根升事后总结。

不同于以往从社会选任乡镇党政领导干部要4年后才正式录用为公务员，此次村干部选拔到领导岗位上，试用期为一年，按规定程序可以直接进入公务员队伍。

金东区澧浦镇党委书记俞金芳说，乡镇工作有其自身的特点，经验很重要。此次选拔打破身份界限，有利于将最适合岗位要求的人提拔上来。“根据以往的经验，有些事业编制的人并不比公务员差。”